“是版權(quán)編輯?!被街穆曇衾飵е@訝:“短篇……也能賣版權(quán)的嗎?”
他在寫《銀色權(quán)杖》之前,一共寫了五個短篇小故事,都是自娛自樂的產(chǎn)物。
其中被影視方看上的那一篇,叫做《山河》。
洛水旁有個憑望山,山中有珍奇野獸無數(shù),水中游魚千許,俱是欣欣向榮的光景。
這洛水的水神,原先是個放蕩不羈的性子,沒事惡作劇那些來飲水的鳥兒和虎豹,但其實也天性善良,會去搭救那些溺水和翻船的凡人。
若是有鬼差強來索要人命,他也會不依不饒的和他們理論一番,有時胡攪蠻纏著爭贏了,把那得救的村民一個浪拍到對岸,看著他醒轉(zhuǎn)之后才走。
而憑望山的山神性格淡漠深沉,很少與人來往,偶爾化了人形去村鎮(zhèn)里買些被捕獵的小動物,把它們放歸回去便再度隱匿。
這山神和水神有一日都化了人形,掩飾了仙氣怕引誘那些妖魔魍魎過來滋事生非,去那村鎮(zhèn)上看一年一度的五月節(jié)。
集市熱鬧喧囂,還有好些戲班子公開表演,十里八鄉(xiāng)來了好些人。
他們一個生得芝蘭玉樹,另一個清俊不凡,竟然同時被過來視察的將軍看上,強行擄回了郡里。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身份,又存心與那強盜般的將軍過不去,竟也沒有化形離開。
于是便鬧出許多啼笑皆非的事情出來。
這故事只寫了六七千字,而且還沒有一個完整的結(jié)局,屬于開放式收尾。
花慕之當時在忙著和帝后準備萬靈歸,寫的時候也只是拿鄉(xiāng)野閑話的噱頭簡單擬了個故事,結(jié)尾只寫出這水神和山神在朝堂上忽然相認,便戛然而止了。
——這故事,居然被看上了?
越亦晚聽他這么一解釋,還有些迷迷糊糊地:“你確定是正經(jīng)人找你談版權(quán)?別是什么大忽悠騙子吧?”
花慕之也覺得不太可能:“我這故事這么短,怎么改網(wǎng)劇啊……”
結(jié)果一來二去,對方連報價都給了。
那故事一共有七千兩百字,報價是十二萬人民幣,一旦簽了合同,預(yù)計一個月內(nèi)完成五次審核,真被最上頭的導(dǎo)演挑中了,就可以去拍網(wǎng)劇。
編輯這邊當然理智又冷靜,利弊都幫他分析的頗為明白。
越亦晚后來幫他查了一下對方那家公司,發(fā)覺情況不是很樂觀。
是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公司,之前拍的網(wǎng)劇也都挺粗制濫造的——不過給的都不是永久使用權(quán),應(yīng)該不太要緊。
權(quán)宓那邊聽說了這個消息,又幫著把幾份合同全看了一遍,跟著納悶起來:“這就是天上掉餡餅啊,你們兩撿了算了唄?”
“你可好好想想!隨便寫個故事就能賣版權(quán)!而且人家還有演員來幫你把想法都演出來,我覺得挺成的??!”
太子琢磨了幾天,還是跟影視公司把合同給簽了。
這一簽下來,那邊審核過的飛快,快的讓人感覺像是公司里只有一個人似的。
審核一過,似乎連試鏡都沒有,演員陣容就都公布了。
越亦晚湊過去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導(dǎo)演也不認識,演員也不認識,而且……預(yù)計制作的成本,似乎也太低了點。
“沒事!回頭我來請角兒給你演!有錢不慌!”
花慕之啞然失笑:“你還去開個影視公司不成?”
越亦晚一臉正經(jīng):“千金博我家殿下一笑,值!”
在這個事發(fā)生之際,《銀色權(quán)杖》終于完結(jié)了。
這個故事只有十五萬字,寫了兩個月,比起其他日萬成癮的大手子的作品來說,確實不太起眼。
可在完結(jié)的這一天,評論區(qū)直接變成了雷陣雨現(xiàn)場。
@蘑菇蘇:這是什么絕美愛情嗚嗚嗚真實垂淚了!
@楚菀青:太太考據(jù)的炒雞到位啊!故事真的超好看了!下一本什么時候?qū)懀?/p>
更多人開始直接投雷投手榴彈,連帶著還有四五個人寫下長評,從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思想起源分析到傲嬌教皇簡直比霸道總裁還迷人,真情實感到抹眼淚。
于此同時,連帶著微博都有數(shù)十人花式安利,甚至有人做了長微博寫評論和看文心得,還有人摘抄了好些文中的中世紀趣聞。
花慕之原本沒有注意到這些,但是他的忠實小粉絲越亦晚同學嗅覺相當靈敏,吃飯之后就拿著平板給他看各種彩虹屁和留言,表情比自己拿了獎還要開心:“太太!大手子!你看有這么多人喜歡你哎!”
花慕之順著他的指尖看了些評論,還是頗有些惋惜。
“確實太短了點?!?/p>
要不是最近幾周公務(wù)太多,估計能多寫一點的。
越亦晚知道這前后因果,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要是真在微博自爆自己是個皇太子,搞不好好些粉絲會覺得這位太太是不是腦殼進水了。
別人家的太太不更新是因為要考四六級考教師資格證,這位山樆太太是因為要去時國參與外事訪問,平日里國務(wù)繁忙脫不開身。
這話他自己心里想想都不信。
花慕之這本書寫完之后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出于習慣準備去網(wǎng)上搜一下相關(guān)的評價,結(jié)果又瞧見了熟悉的索引——
‘XXX論壇—《銀色權(quán)杖》TXT’
‘XX分享-《銀色權(quán)杖》度娘盤密碼:XXXX’
越亦晚本來抱著布料書在旁邊補課,一瞥見電腦螢?zāi)焕锸煜さ淖謽?,忽然聞到了硝煙的氣味?/p>
上次打擊盜文就告倒了三十多家盜文網(wǎng)站,有四五家還是同一個人開的。
這小說已完結(jié),就跟放到廣場上的錢包一樣,雖然說確實是私有物,可就是會有一群人沖上來搶著偷。
資源不光滿天飛,有人甚至會去找原作者要。
“他們還沒有長教訓嗎?”花慕之看著一螢?zāi)坏谋I文資源網(wǎng)頁,這會兒都覺得愕然了:“我看過新聞報導(dǎo),除了我那些案子以外,這些年國內(nèi)外打擊盜版的風潮很大了——他們就這么不怕坐牢?”
“其實也不是?!痹揭嗤戆咽掷锏牟剂蠒诺揭贿叄艘恍┑溃骸澳懵犨^《烏合之眾》里的這么一句話么?!?/p>
“——群體是個無名氏,因此也不必承擔責任。當束縛個人行為的責任感完全消失時,人便會肆意妄為?!?/p>
那些人,買電影票的時候知道要掏錢,買車票的時候也知道要掏錢,偏偏買書就會去貪便宜看盜版。
他們知道這么做定多會被道德指責,不會跟英美國家那邊一樣被版權(quán)方通告警示甚至起訴,便心安理得地助長著盜文論壇的發(fā)展,甚至互相傳遞各種TXT盜文。
花慕之半晌沒有說話,只點進了其中一個論壇,看各路人都在說什么。
版主直接把他的文案和強推評價搬了過去,然后附件是ZIP壓縮包。
鼠標往下拉,竟然有十幾樓的回復(fù)。
“LZ搬運辛苦啦!LZ好人么么噠!”
“終于有TXT了,等了好久啊淚目?!?/p>
“樓主辛苦辛苦~真不容易呀~非常感謝~”
越亦晚本來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態(tài),這回跟著看都懵了。
這是個什么神奇思路?
感謝一個小偷?
感謝他們幫忙侵權(quán)?謝謝他們搬運的辛苦了?
一個度娘云的鏈接只用復(fù)制粘貼就能發(fā)過來——可是人家寫小說每個字每一章難道就不辛苦嗎?
花慕之原本是安靜沉穩(wěn)的性子,這時候也微有怒意。
他清晰的看見,這些感謝的帖子里還夾雜著其他評論。
“怎么這么短啊,都不夠塞牙縫的,摳鼻嫌棄臉?!?/p>
“這個題材怎么感覺和Z大的有些像?不管了,隨便看看吧,萬一湊合著能讀呢。”
“文風好小白,看了一章棄了?!?/p>
越亦晚頭一次看見花慕之冷下臉來,竟然沒想著上去勸。
他甚至開始思考,這么斯文的太子會不會說臟話——
大概過了幾秒鐘,花慕之惱火道:“無恥!敗類!不要臉!”
……真是非常文明講禮貌了。
越亦晚試圖攛掇他罵些更狠的:“這么說太便宜他們了?!?/p>
花慕之顯然也在氣頭上,加重語氣罵道:“真是道德低下!法盲!”
……您確實不適合跟人吵架。
于是權(quán)大律師又被叫了過來。
他這回心里有數(shù)了,直接熟門熟路的叫人用程式爬蟲梳理完所有的侵權(quán)方,看著看著還樂了。
“那些盜文網(wǎng)站,一頁之間關(guān)停了好多啊,就算是借尸還魂都不敢放你的文了?!?/p>
“論壇呢?”太子心情仍然不太好:“一共有幾個?”
“大部分都是個人行為,沒法上升到網(wǎng)站,”權(quán)宓翻著自家助理整理好的資料,忽然嘖了一聲:“這些發(fā)資源,分享TXT的人,都很年輕啊——有些個還在讀書,估計是個大學生,全都告?”
“告?!碧永淅涞溃骸澳挲g不是犯錯的理由。”
太子在和律師談事情,越亦晚也沒跟著摻和,轉(zhuǎn)而帶著洛御侍去前廷遛彎。
這里現(xiàn)在沒有游客,那些觀禮的大殿也沒有賓客,冷冷清清的如同影視城的布景一樣。
琉璃瓦和銅獸擺件都有人定期擦拭,宮廷看起來光潔講究又恢弘大氣,只可惜文武百官都散了,只剩他這半個游客過來仰望。
臨國終年無雪,氣溫最低也就四五度,可惜這日湖月河都結(jié)不了冰。
他原先去北京玩的時候,在北海和什剎海上滑過幾輪冰,還坐著小車被大哥推著到處跑,快活的很。
這日湖若是能結(jié)一場冰,再叫些侍從們來滑冰玩,估計也有趣的很。
越亦晚拿著魚食喂了好些錦鯉,又帶著御侍上了虛空之宮,在高處吹了會兒風。
他想著這里是他們大婚的位置,當時還有幾十個宗室貴族在觀禮慶賀,帶著些懷念的心情進了大殿。
那殿堂原本是皇帝聽政之處,龍椅后掛了巨幅的《千鳥歸雪圖》,看起來磅礴大氣又頗有風骨,墨筆當真筆走龍蛇,干枯潤漓無不講究。
越亦晚湊近了看了許久,忍不住感嘆道:“這是哪個大師的作品,畫的是真好?!?/p>
洛御侍莞爾道:“是殿下畫的啊。”
“太子?”他愣住了,下意識道:“太子的畫怎么會掛在這里?”
“舊畫因為年歲太久,多有磨損,兩三年前送去修復(fù)之后,已經(jīng)放在博物館真空玻璃框里珍藏了?!甭逵虒@兒的東西都頗熟,講起來也是娓娓道來:“太子殿下素來喜歡潑墨山水,畫起花鳥來更是易如反掌——您現(xiàn)在看的這幅,是他十八歲成年之際的作品?!?/p>
越亦晚訝異地半天沒說出話來,只下意識地又問了一句。
“這些——這千鳥歸雪,全都是他畫的?”
那墨色既活又變,鷺鷥白鷺蒼隼孤鷹無不活靈活現(xiàn),更帶著傲然的銳氣——
那樣溫和沉靜的人,心中竟蘊藏著這般波瀾壯闊的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