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轍開始時沒發(fā)現(xiàn),只以為許唐成是沒醒,便關掉鬧鐘,不作聲地在一旁靜靜躺了一會兒。但接近兩點半,許唐成還沒有動靜,易轍這才轉(zhuǎn)過頭,打算叫醒他。
但讓他微微驚異的是,一旁躺著的人深鎖著眉頭,不僅不像睡著的樣子,看上去還不大舒服。
“唐成哥?!币邹H扯了扯空調(diào)被,輕聲叫喚道。許唐成咕囔一聲,將臉往被里埋,還把易轍的胳膊拉過來,遮住了露出的半只眼睛。
“沒睡夠嗎?”易轍湊近了一點,問。
“沒睡著?!?/p>
“幾點了?”整張臉幾乎都埋在被子里,使得許唐成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快兩點半了?!?/p>
許唐成聽了,深吸一口氣,掙扎著坐起身。他拽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企圖利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些,但里外的疼痛感加起來卻帶得頭皮一陣發(fā)麻。
易轍跟著坐起來,還有些愣:“這么長時間,沒睡著嗎?”
許唐成搖搖頭。
他今天實在難受,難受到心在易轍問他的時候,居然沒忍住,說了一句:“中午總睡不著?!?/p>
“那要不……”易轍頓了頓,“下午別去實驗室了?”
這話易轍說得不自然,許唐成聽得也不舒服。他拽著頭發(fā)的手還沒放下來,一時間,竟然對著攤在腿上的被子發(fā)起了呆。
兩人在一起之后,易轍對他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就算有時習慣簡略,在表達關心上,也從來都是坦坦蕩蕩。這樣舒服慣了,許唐成都已經(jīng)快忘了那種他們兩個人分別小心翼翼的情景。
空調(diào)被關掉,扇葉不慌不忙地合攏。
思緒像是在順著扇葉運行的軌跡緩慢往回爬,許唐成猛然發(fā)覺,兩個人之間這種別扭的氛圍,已經(jīng)成了最近的常態(tài)。
他怕易轍自責,怕易轍難受,所以絕口不提自己艱難的現(xiàn)狀??沙ο嗵?,易轍那一雙眼睛里又從來只裝著他,便不可能看不出他的疲憊。
至于易轍也始終保持沉默的原因是什么,許唐成不確定?;蛟S是因為仍然介懷許唐成對于那件事的處理方式,畢竟,他從沒認同過許唐成的做法,只不過因為不想爭吵,所以不再提這件事而已;又或許,他是仍然把自己困在了一個籠子里,覺得是自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所以自己沒有什么立場去勸許唐成不要那么累。
這些都是許唐成一時之間涌出的猜測,似乎,他也無從得證。
兩個人走到學校,路上的悶熱加重了許唐成身體的不適。他朝后仰著、左右各一下地動了動脖子,頸椎穿來痛感的同時,還伴隨了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許唐成站的位置是電梯的角落,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扶住什么,但那只手就像自己有主意一樣,半路改了方向。
閉塞的空間,冷白的燈光,冰涼的電梯扶手。許唐成緩過神來,覺得這樣的環(huán)境簡直糟糕透頂。
電梯到達三層,同乘的人都走了出去。
許唐成有種想現(xiàn)在也跟著逃離這里的沖動,但猝不及防,忽然觸及到記憶中一個畫面,使得他一下愣在了那里——曾經(jīng)的某一刻,也是在電梯里,易轍告訴他梨渦可能是剛剛才有的。
人累到了一定程度,心理防線大概是真的容易坍塌。許唐成看著易轍的背影,被頹喪之感襲了滿身,不止心里酸軟,還差點一個腿軟,癱坐到地上。
各種突然涌出的想法在腦中雜成一片,像是這些日子里混亂的睡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的邏輯思維能力一向很好,卻怎么都理不清,到底為什么明明兩個人相愛著,卻愛成了今天的局面。
他走了神,所以沒看到在電梯門再一次打開后,易轍已經(jīng)轉(zhuǎn)身看了他半天。
“嗯?”許唐成匆匆掃了一眼樓層號碼,“到了?”
被易轍看得心虛,他邁開腿,往前走,卻在走了一步后被身側的人攔腰拖住。易轍勁大,一只手臂,就箍得許唐成動彈不得。
“你不舒服?!?/p>
不是疑問句,而是直接肯定。
到了時間,電梯門開始合攏。
“沒有?!痹S唐成將兩只手都扒上他的胳膊,試圖讓他松開自己,“別鬧,門都要關了?!?/p>
易轍沒動,胳膊還死死地橫在許唐成的腰間。
應該是一層已經(jīng)又有人摁了按鈕,許唐成眼睜睜地看著顯示面板上出現(xiàn)了朝下的箭頭,樓層數(shù)字開始遞減。
他狀似無奈,看了易轍一眼:“下去了吧?!?/p>
易轍卻說:“我?guī)闳メt(yī)院。”
“我真的沒有不舒服?!痹S唐成看著數(shù)字已經(jīng)變成了2,趕緊同易轍打商量,“你先放開我,別人進來會覺得很奇怪。”
易轍定定地看著他,面上沒什么表情,卻大有絕不放手的氣勢。不知是不是許唐成想多了,在那雙熟悉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似乎不止是堅定,還有被藏得很深的迷茫。像是一個聚焦在人身上的特寫,他在前進,周遭卻是被虛化的大霧。
一層,鈴響。
在許唐成已經(jīng)快要在這樣的眼底動搖,猶豫著要不要全盤托出、再試著溝通一次的時候,易轍忽然放開了手。
門打開,外面有些喧鬧。身旁的人又恢復了靜默,轉(zhuǎn)了身,目視前方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