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彌彰
“叔叔,”許蘇在傅云憲的一書架榮譽前駐足片刻,轉(zhuǎn)身又走,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叔叔,在不在?”
許蘇在所里管傅云憲叫叔,傅云憲也認這稱呼。他倆沒有丁點血緣關(guān)系,起初許蘇這么叫不是為了攀親戚,只想避嫌。他巴不得所里那些喜歡鼓唇弄舌的都認可他倆就是純潔的叔侄關(guān)系,但偏偏料錯了人心。越避越遭人嫌忌,欲蓋彌彰。
實話說,他跟傅云憲那點緋聞也不全是空穴來風(fēng),多多少少得賴傅大律師自己,行事太流氓,也太隨心所欲。
有一回所里接了一個大案子,標(biāo)底價逾20億。君漢以傅云憲為首出了一個律師顧問團隊,對方公司也派來一干人等接洽,浩浩蕩蕩三十余人,坐在會議室里進行頭腦風(fēng)暴。許蘇也坐在里頭。按說他連助理都算不上,沒資格出現(xiàn)在這樣高端的場合里,但傅云憲一言九鼎,說了他得在那里。因為曾有一位風(fēng)水大師給他倆算過,說許蘇的八字與傅云憲的驚人相合,留在身邊,便能幫他襯他旺他??v觀傅云憲的發(fā)家史,他的職業(yè)生涯始于許文軍案,揚名立萬源于替許文軍翻了案,這話聽來還真有幾分道理。
會議進程過半時,許蘇百無聊賴,窩在椅子上睡著了。那陣子他忽然起意想重新參加高考,一直在辭職邊緣猶豫著,上完班就回家復(fù)習(xí),幾乎天天通宵達旦。傅云憲看見了,當(dāng)著所有律師與對方公司高層的面,說“休息一會”,然后起身走向椅子上睡姿別扭的許蘇,將他橫抱起來,走出了會議室。約莫四十分鐘之后才重新回來。
這四十分鐘,后來被那日與會的律師們傳遍全所,繪聲繪色,如同人人親在現(xiàn)場。
他們說許小主管姿態(tài)撩人,傅大律師情難自禁,抱著他出門時已經(jīng)勃起了,胯間高聳如一頂帳篷;他們說兩個人情緒澎湃,欲求激烈,抽插頂送如茬架一般,整個所都聽見了許蘇的叫床聲與傅云憲的喘氣聲;他們說那黑皮沙發(fā)上淫液斑斑,保潔阿姨刷了幾天,才把那些淫跡污斑全部洗刷干凈……
所有人都認定當(dāng)時的傅云憲被許蘇迷得神魂顛倒,所以罔顧幾十億的案子,抱著他去那黑皮沙發(fā)上辦事兒去了。
聽上去很像這老王八蛋會干的事兒,但只有許蘇自己知道,那四十分鐘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根本無事發(fā)生。
許蘇小寐二十分鐘差不多就醒了,醒時看見傅云憲坐在那黑色皮沙發(fā)的邊上,正認認真真看著自己。
彼時傅云憲的臉逆著窗外光線,他那一褶兒一褶兒的眼皮柔和下垂,眼睛匿在又長又密的睫毛里,好看得如夢似幻,不似今時今日高高在上的傅大律師,倒似當(dāng)年那個埋首于他脖頸的大哥。
他只是說,就看看你。
這眼神夠他嚼味半生的,許蘇沒來由地心慌,血燥,手心被汗浸濕。
就沒辭職。
“叔叔?”外間沒見著人,許蘇繼續(xù)走向內(nèi)間。辦公室外頭用來會客,往里才是傅大律師辦公的地方,兩間房間隔著一道暗門,一般不關(guān)上。許蘇站在闔著的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硪恍駶耩ゐぁ⑦谱焖鄙嗟穆曧?,還有這么一聲:寶貝,再深點……
傅云憲的聲音,深沉渾厚,太有辨識度。許蘇馬上聽出里頭兩個人在干什么齷齪勾當(dāng),一陣惡寒,在心里咒罵,不要臉的老淫棍,早晚死在男人身上!
杵在門口猶豫了十幾秒,許蘇帶著點惡作劇般的心情推開了門,故作天真地喊:“叔叔,我進來了。”
跨門而入,正對上一雙極深邃的眼睛,一張極英俊的臉。
許蘇認識傅云憲的時候才十二歲,生瓜蛋子一個,剛剛對隔壁的白婧萌生了一點少年人的春心,卻對傅云憲的印象用驚為天人來形容毫不為過,他在他之前沒見過這么英俊正氣的男人,在他之后也再沒見過。
很長一段時間,同齡男生們的偶像是周杰倫是艾弗森是張朝陽,都是名利俱全的大人物,他的偶像卻是兩者皆無的傅云憲。或者再往造作里說,這人是他愿意窮盡畢生努力去企及的遠方。
曾經(jīng)。
老板桌底下生出一點動靜,肯定有人。那人似乎是想起來,傅云憲大手下移,摁住胯間那個腦袋:“繼續(xù)?!?/p>
耳邊盡是那種惡心巴拉的聲音,許蘇只當(dāng)沒聽見,立在傅云憲跟前,細細打量。傅云憲也看著他,循著桌下人吞吐的節(jié)奏挺腰送動幾下,但沒什么表情,既看不出被人伺候的愉悅,也看不出被人打攪的不悅。
“寶貝,好了?!痹捠侨绱?,手勁卻一點沒收,反倒更施一把力,摁住對方的脖子直接來了個深喉。
傅云憲射精之后,老板桌底下鉆出一個人來,許蘇定睛一看,鄭世嘉。
鄭世嘉十分狼狽,頭發(fā)被揉亂了,口角都破了,滿嘴來不及下咽的唾液精液,合著滿眼的淚,倒挺有點我見猶憐的媚態(tài)。傅云憲似乎意猶未盡,捏著鄭世嘉瘦削的下巴,把他的臉帶近自己,在他鼻尖上親了一口。
鄭世嘉舔了舔嘴唇,嬌喘未歇媚眼如絲,想湊上去索個嘴對嘴的吻,但傅云憲露出一點淡淡的厭棄的表情,將鄭世嘉推遠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漱漱口去?!?/p>
鄭世嘉表現(xiàn)得很順從,轉(zhuǎn)身去往衛(wèi)生間,經(jīng)過許蘇身邊,怨懟地瞥他一眼。
許蘇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跟傅云憲提瞿凌的案子,但外人在場諸多不便,話到嘴邊又改了口:“老太太讓我提醒你,今晚上我家吃飯,她包餃子了,你最愛的山藥豬肉餡,還有百合甲魚湯、地黃枸杞酒,她說你日理萬機,得補補?!?/p>
“嗯。”傅云憲點著一根事后煙,斜著咬在嘴里,手在桌子底下動著,估摸是把舒坦夠了的家伙收回襠里,又拉上褲鏈。
人前人后,傅云憲從不掩飾自己那身那身流氓本色,放蕩得理直氣壯,惡劣得坦坦蕩蕩,不怎么像身價過億的名律,倒更像黑道頭子。許蘇是習(xí)慣了的,目光游到傅云憲指間的那根煙上,說:“所里不準吸煙。”
傅云憲微微皺眉:“誰定的規(guī)矩?”
許蘇說:“龐主任定的,已經(jīng)讓我加進員工守則了?!?/p>
傅云憲吐出一口煙霧,充耳不聞:“惡法非法,改了?!?/p>
朝令夕改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了,員工手冊上那些規(guī)章制度制定的物件,是律助,是律師,甚至是所主任,唯獨不是對傅云憲的。所以所里人也都知道,所主任龐景秋對自己這位合伙人很有意見,奈何對方本事通天,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許蘇叫苦不迭:“別啊叔叔,龐主任說了,若抓著你知法犯法,他就扣我工資?!?/p>
“他敢。”傅云憲不為所動,抬手抖落了一段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