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落到一半的時候,沈秋庭想了想,又把腳收了回來。
林瑯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小師叔還有什么問題嗎?”
沈秋庭側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聲:“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所謂魔神,究竟是神還是魔?”
林瑯的臉色陰沉了一瞬間,又很快套上了人模狗樣的外皮,天真無邪道:“無論是神還是魔,只要力量足夠強,又有什么分別?”
沈秋庭看他裝模作樣就牙疼,索性不再跟他說話,重新抬腳踏進了門檻。
踏入門檻的一瞬間,他手中捏著的石雕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紅光,隨后整個石雕都化為了紅色的星點。
門后并不是實地,而是一片昏暗的虛空。
沈秋庭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猝不及防之下,眼前一黑,整個人摔了下去。
大門重新關得嚴絲合縫。
沈秋庭進去之后,林瑯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一個小凳子坐在了門口,安安靜靜地看著面前一整片搖曳的兩星花海。
周曉蕓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他身邊靠后的位置,恰到好處地遞了一杯熱茶過去。
林瑯接過來看了一眼,喝都沒喝一口,隨手連杯子帶水一起扔了出去。
看起來十足十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周曉蕓看見他的動作,沒說什么,只是頭更低了些,盡量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對這個主上的性子也摸到了幾分,就像現(xiàn)在,他的心情應該不是很好。
林瑯坐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這里除了兩星花就沒有別的了嗎?”
周曉蕓思忖了一下,謹慎地回答道:“兩星花所在之處,本來就是寸草不生的?!?/p>
林瑯像是有些意興闌珊地閉上了眼睛:“看膩了,找個時間都鏟了換些別的種上來吧。”
他依稀想起來,這些玩意兒應該是他許多年之前種的,沒想到已經(jīng)長了這么一大片了,看著的確讓人厭煩得緊。
是時候換一換了。
周曉蕓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緊閉的大門,恭敬地應了一聲:“是?!?/p>
林瑯閉了一會兒眼睛,就在周曉蕓以為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開了口:“你方才是在看我小師叔嗎?”
周曉蕓嚇了一跳,如果不是沒有身體幾乎就要冒出冷汗來了。
她盡量用四平八穩(wěn)的聲音回應道:“屬下不敢?!?/p>
“有什么不敢的?”林瑯忽然嗤笑了一聲,“好看的東西多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p>
那魂魄多漂亮啊,比這些死氣沉沉的花要漂亮多了。
所以他不舍得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毀了,他要讓這個美麗的魂魄成為自己的一部分,永遠留在自己的神魂中。
另一邊,一行人進入秘境之后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
祁思南挨個清點過一遍,忽然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有人見過大師兄嗎?”
眾人四下看了看,果然沒有發(fā)現(xiàn)沈秋庭的身影。
裴子均疑心是祁思南不小心說錯話了,遲疑地問道:“那個,師父,大師伯他……”
不是早就死了嗎?
祁思南顧不上在場唯一一個不知情的徒弟,嘆了口氣:“回去再跟你說?!?/p>
白觀塵看了一圈沒有看到人,臉色迅速沉了下來:“我去找人?!?/p>
這秘境中危機重重,沈秋庭一個人要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繼續(xù)往下想了。
“回來!”祁思南連忙扯住了人,提醒道,“秘境太大了,這樣去找根本找不到。大師兄人聰明,肯定不會有事的?!?/p>
現(xiàn)在只是丟了一個人,要是白觀塵就這么去找人了,那可就是一丟丟兩個了。
秘境中危機四伏,共同行動總比單打獨斗要安全得多。
白觀塵勉強扯回了一點理智,站住了。
祁思南一看有門,繼續(xù)勸道:“二師兄,你先冷靜些?!?/p>
白觀塵閉了閉眼睛,慢慢平復了因為慌亂而劇烈的心跳聲。
小師弟說得對,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冷靜。
所有人都在這里,偏偏沈秋庭失蹤了,其中一定有什么關竅。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這里是一切開始的地方,雖然歸根結底當年沈秋庭不過是生不逢時被卷進了這場浩劫,但若那魔神認定了他,怕是沒有那么容易放過他。
還沒等他想出找人的法子,地面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咚、咚、咚?!?/p>
一陣震耳欲聾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不多時,一只小山大小的妖獸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這妖獸通體赤色,圓頭尖嘴,一根細長的脖子連著敦實粗壯的身體,看起來怪異又可怖。
它看見不遠處的一行人,嘴一張,吐出了一大口赤紅色的火焰。
火焰順著地面一路淌過來,所過之處所有的草木全都化為了灰燼。
陸乘跑得慢,一個不慎身上沾上了一點火星,火星迅速在他身上燃燒起來,形成了一大團火焰。
他蹦跶了半天也沒找到法子滅火,只能干脆利落地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扔到了一邊。
這火焰的威力似乎有些過于強了。
白觀塵也跟著后退了一步。
他已經(jīng)認出了這只妖獸。
這是……天玄秘境里層的那只火系妖獸。
秘境本質(zhì)上來說是一個不完全的小世界,只有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才會跟大世界交匯,交匯的節(jié)點就是所謂的秘境入口。而秘境與秘境之間隔著不同的時空,幾乎沒有聯(lián)通的可能。
可原本在天玄秘境中的妖獸突然出現(xiàn)在了這里,要么就是這個秘境在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下跟天玄秘境聯(lián)通了,要么就是兩個秘境本來就是一個世界,只是不同的面跟九州產(chǎn)生了不同的交匯節(jié)點。
如果是這樣的話,很可能在天玄秘境開啟的那一次,沈秋庭就已經(jīng)被盯上了。
那眼下沈秋庭的處境可能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危險。
想到這里,白觀塵沒了繼續(xù)跟妖獸糾纏的耐心,一劍直接刺向了妖獸的頭顱。
劍尖穿透了妖獸的眼睛,鮮血從它的眼眶中蜿蜒流了下來。
妖獸吃痛,痛吼了一聲,開始發(fā)狂般地四處噴火。
祁思南修為不及妖獸,只能狼狽地四處躲避,抽空擔憂地看了白觀塵一眼:“二師兄,有把握嗎?”
白觀塵并不是冒進的人,可是他這一次進攻,明顯過于急切了。
就像是……急著想去做什么事情一樣。
白觀塵沒有回應,只是囑咐了一句:“退后!”便又提劍迎了上去。
妖獸失了眼睛,也沒有了準確的攻擊對象,被白觀塵找到了破綻,在脖子上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幾次下來,妖獸已經(jīng)是遍體鱗傷,半死不活地癱在了地上。
祁思南眼見已經(jīng)差不多了,正想拔劍過去幫忙補刀,卻被白觀塵攔下了。
“別動?!卑子^塵解釋了一句,“這只妖獸留著,有用。”
沈秋庭曾跟他提起過天玄秘境中的逆位五行封印陣法,他不確定天玄秘境中的逆位五行陣在這里是不是依舊存在,保險起見,這只妖獸還不能死,否則陣法出了破綻,放出點什么東西來就不好了。
眼下形勢微妙,還是能小心就小心一些為妙。
祁思南對其中的關竅并不清楚,卻還是憑著對白觀塵的信任停了手,退到了一邊。
白觀塵將事情簡單交待了一番,道:“你們先去找?guī)煾?。?/p>
祁思南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連忙問道:“二師兄,你要去哪里?”
白觀塵言簡意賅道:“找人。”
眼看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祁思南頭疼不已,剛想張嘴繼續(xù)勸,就被白觀塵打斷了:“我已經(jīng)有線索了?!?/p>
白觀塵和沈秋庭待在一起的時間比所有人加起來都長,他既然這么說了,必然是想起了什么有幾分把握的。
祁思南心里知道勸不動了,卻還是忍不住絮叨了幾句:“找到大師兄就早點來找我們。秘境內(nèi)不能傳音,我會沿途做些標記?!?/p>
白觀塵點了點頭:“好,我走了。”
他正要往另一個方向離開,沈花醉忽然攔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p>
白觀塵皺了皺眉:“你去做什么?”
沈花醉道:“那是我親哥,我為什么不能去?”
“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卑子^塵頭一次對沈花醉擺出了冷臉,一字一句道,“我會帶他回來?!?/p>
說完,他也不管沈花醉的反應,徑自御劍離開了。
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止是此界的事情,連他自己都不敢說全身而退,更別提其他人了。
沈花醉站在原地,咬了咬牙,恨聲道:“你最好把他帶回來?!?/p>
她轉過身去,吩咐祁思南:“繼續(xù)走,看看有沒有師父留下來的線索?!?/p>
沈秋庭回過神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跌入了一個新的空間。
這是一條木質(zhì)的長廊,像是新制成的,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木質(zhì)清香。
長廊似乎是封閉的,周圍既沒有門也沒有窗。
依稀是黃昏或者黎明時分,昏暗的天光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漏了進來,灑下一片昏黃的光。
恰好是視線能夠模模糊糊看清的程度。
借著這點光,沈秋庭似乎能看見長廊向兩邊延伸開,仿佛沒有盡頭。
他摸不準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境還是真實存在的,只能先謹慎地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秋庭幾乎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都要耗空了,長廊才終于起了一點變化。
在右手邊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門。
沈秋庭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先站在門口打量了一番這扇突然出現(xiàn)的門。
門的材質(zhì)與長廊完全一致,上面沒有窗戶,也任何裝飾,只有一個小小的金色門環(huán),上面鏤空雕刻著滿滿的兩星花。
沈秋庭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花紋很感興趣,掏了一把匕首出來,在門環(huán)周圍比劃了一番,想要把門環(huán)挖出來。
這木頭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他挖了半天也只是在門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白痕。
沈秋庭摸了摸鼻子,把匕首收了起來,猶豫著要不要拔劍把門給劈開。
進去是不可能進去的,他這個人惜命得很,對這種未知的危險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
長廊看著他磨磨唧唧良久,像是終于對他的行為不堪忍受了,門“吱呀”一聲主動打開了,一股無形的力量一把把沈秋庭推了進去。
沈秋庭被迫進了房間,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方才那一番動作……究竟是這長廊有自己的意識呢,還是這整個環(huán)境都由某個人的意識操縱呢?
如果是后一種的話,眼前的一切應該都不是真實的。
說實話,他對進來前林瑯說的話半個字都不信。無論是秘境核心還是所謂的鑰匙,在找到確切答案之前,他都持保留意見。
試探完了長廊,沈秋庭才有空打量這間突然出現(xiàn)的房間。
房間內(nèi)很空,空到有些讓人不安,只在房間中心的位置立著一面一人高的琉璃鏡,在空闊的環(huán)境中安靜地散發(fā)著微茫。
沈秋庭走到鏡子前,伸手摸了一把琉璃鏡的鏡面。
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周圍的環(huán)境就換了副模樣。
沈秋庭站在一座幽靜庭院的中央,忍不住抬手擋了一下突然出現(xiàn)的陽光。
陽光正好,庭院中綻著大片大片叫不出名字來的花,看著正是明媚的一派春光。
“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