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
對于自己居然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在廣田生活了下來,南哥兒表示自己也覺得有點微妙的奇怪。
一開始是怎么想的?
受傷了,就想將傷養(yǎng)好。
養(yǎng)好了傷,就想著要吃飽飯。
吃飽飯了,就想要改善一下伙食。
伙食趕上大眾水平了,才開始有功夫瞎想。
所以,他現(xiàn)在正為此覺得奇怪。
……人類真是奇怪,身體受傷會愈合,就連靈魂上的傷口,似乎也會隨著身體的創(chuàng)口愈合而變得淺薄起來。
他一直不是什么記仇的人,哪怕在那個漆黑又沉重的王宮,哪怕他為了生存使用數(shù)不勝數(shù)的骯臟手段,從本性來說,他依然是那個因為一場火災闖入異界的大二學生。
這個是一開始就已經(jīng)決定的。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無知幼童,現(xiàn)在的個性也只是那個大二學生的延續(xù),而不是像其他正常人類那樣以一張白紙的姿態(tài)開始人生。
然后,他是以一個大二的學生的閱歷,思維方式,成長成了現(xiàn)在的南哥兒。
雖然身體看起來很年輕,但實際上,已經(jīng)活了太久。
那三年的囚禁過后,他已經(jīng)不會像年青人一樣有什么遠大的志向,也失去了對未來的向往,或者,他本來就早就失去了這樣的機會。
年青的殼子中,是一顆蒼老的麻木的心。
但,很奇妙,隨著縣衙內(nèi)的東西慢慢增多,雞仔變成母雞,然后又下蛋,孵出小雞,養(yǎng)著的黃團子小鴨也會撲扇著翅膀追逐著滿溪撲騰發(fā)出嘎嘎的聲音。
衙門倉庫里面的食物有些是自己儲備的,有些是鄰人縣民送的堆放了整整一間屋。
出門時,打招呼的人越來越多,不時會被人強行帶回去吃飯。
跟師爺衙役們一起吃飯時,總是會將自己不愛吃的食物丟進他們碗里。
說完書之后,小孩子們會遞上水果零食討好,大人也會給一點食物。
平時沒事時,城里的女人們會過來主動幫忙縫補衣服洗曬衣服。
盡是一些無聊又沒有絲毫邏輯,乏味又單調(diào)混亂的日常。
卻是自己從未經(jīng)歷過的。
也許,以前,在自己還是個單純的學生時,也曾每天經(jīng)過著這些日常,但是此刻想起了,卻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自己已經(jīng)離開這些物事太遙遠。
現(xiàn)在,居然又這樣自然而然重新陷入這樣的生活中。
單純又復雜,忙碌又安寧。
一時間,他都沒辦法想起到底是怎么被這樣的日常所侵襲。
只是覺得等察覺時就已經(jīng)這樣了,回想這半年的時光,卻完全沒有什么跡象,沒有可供察覺的銜接跡象。
他一直很想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淪為階下囚,遭受那么幾年的虐打。
明明我……
但隨著這忙碌的半年過去,他發(fā)現(xiàn),心中那個強烈的渴望淡薄了很多。
所以說,身體創(chuàng)傷的愈合也是會將心靈一起醫(yī)治么?
人類,真是一種薄情的生物。
悲傷的事情,會隨著時間流逝,將傷口磨平,快樂的事情,也會隨著時間流逝,將美好遺忘。
赤/條/條地來到人間,然后死時,什么也沒辦法帶走。
從開始的一無所有變成最后的一無所有。
一出生就已經(jīng)宣告了死亡姿態(tài),每多過一天,就靠向死亡多一天。
所以說,人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卻明明知道沒有什么值得繼續(xù)的意義,仍然還是本能地活了下來。
真是沒心沒肺啊。
“南哥兒,發(fā)什么呆呢,快來吃肉了!”從衙門外廳傳來大家的嚷嚷。
今天是冬至,在這里,冬至這天是大節(jié)日,大家都回家準備好吃的祭祖,所有的店鋪都早早關門,衙門也放假一天。
今天莫樹他們也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還沒到,就不曉得從哪里扛著一頭巨大的野物回來,現(xiàn)在關掉了門,大家圍著外場那邊燒了堆很大的篝火烤那野物。
南哥兒愣了一下,然后聳聳肩——我在糾結個啥?
活著就活著,死亡就死亡……
這個,沒什么關系吧。
走走出外廳,廣場上的火焰呼呼燒著,下水內(nèi)臟之類的放在不遠處的木桶內(nèi),另一木盆里放著血,衙役捕快還有師爺全部都在那里,期間還看到幾個女人——大概是他們的家眷。有拿著盤子的,也有拿著佩刀在那野物身上比劃的,還有捧著酒壇不曉得跟旁邊的人在叨叨啥的……
見南哥兒出來了,那拿著酒壇的家伙抱著壇子搖搖晃晃站起來:“南哥兒,來喝酒……”
見對方那醉醺醺的樣子,南哥兒不由地往衙門內(nèi)縮了縮。
見南哥兒的動作,從后面走上來一個胖胖的婦人,一巴掌拍在那人腦門上:“你個蠢蛋,南哥兒身子弱得很,怎么會跟你扎堆喝酒!”
那人不滿地回頭,摸著腦袋:“娘,別老打我腦袋,會變蠢的?!?/p>
“……你還有變得更蠢的余地么?”婦人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臉對南哥兒笑道:“南哥兒,過來這邊,大娘跟你秀珠姐挑了里脊上的嫩肉給你烤了點,趕緊過來吃。”
“秀珠,你好偏心!”旁邊另一個拿著酒壇的家伙也嚷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