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惻隱之心
四月下旬,扈陽城黃金大街結尾處一間不起眼的繡品鋪子低調開了張,開張第一日只有三兩扮成顧客的隔壁同行上門打探,掌柜的只裝作不知,來了人便熱情接待,大大方方地展示店中的東西,樂呵呵地與那些明里暗里套話的人打著太極,重要的事情一句不說。
賀懷翎回來時祝云璟正盤腿坐在榻上對著賬本打算盤,見他興致頗高,賀懷翎笑問道:“這算賬的活還要你親自來做嗎?”
“隨便算算,這地方的錢果真好賺,難怪人人都對這里趨之若鶩?!?/p>
祝云璟很是高興,他的鋪子開張沒兩天就已經(jīng)在扈陽城里出了名,如今半月不到,進賬利潤竟是比他之前預計的還要翻了一番。
不過這也不稀奇,許士顯說的夷人分不清好壞雖說不假,但那是在好與壞相差不大的情形下,祝云璟這繡品鋪子里的繡娘,都是從京里來的,原先養(yǎng)在他私莊里的那些,比宮中繡娘都不差。他的私莊自他被賜死之后便到了祝云瑄手里,祝云瑄有王爵有收入能養(yǎng)活自己,莊子里的進項都叫人送來了給祝云璟,這回聽說他要開繡品鋪子,更是直接把繡娘全部送了過來。出自她們之手的繡品一看就與那些凡物不同,夷人也并非傻子,自然會挑這最好的買,他們并不差錢,更別提這扈陽城里遍地都是有錢人。
許士顯的族叔在他回去之后沒多久就親自過來拜見了祝云璟,雖不知曉祝云璟的真實身份,但能搭上定遠侯府對許家來說已無異于天上砸下餡餅,祝云璟與之一番交談看出他人確實老實且頗有頭腦,便搭上了這條線,由許家為他去閩粵探路搶占先機,至于扈陽城這邊,因著許家人做的便是繡品生意,祝云璟便借他們的名義開了這繡品鋪子,低調行事。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十分不錯的開端。
賀懷翎湊近祝云璟,問他:“雀兒,明日就是端陽節(jié)了,扈陽城里有龍舟賽,你想去看看嗎?我這兩日都有空,我們一起去吧?”
祝云璟眼珠子轉了一圈:“行啊,正好去鋪子上看看,開張這么多日我還沒去看過?!?/p>
臨到出門時嬤嬤卻把元寶抱了過來,元寶如今已有快五個月,越發(fā)好動也越發(fā)黏人,見著祝云璟身子就自發(fā)地往他這邊倒要他抱,嘴里噠噠有聲,祝云璟抱著兒子,無奈問賀懷翎:“這個要怎么辦?”
賀懷翎將人從他懷里拎出來,直接塞回給了嬤嬤:“別太慣著他了,走吧。”
倆人剛走出門,身后便想起元寶撕心裂肺的哭聲,祝云璟猶猶豫豫地回頭看了一眼,賀懷翎牽住了他的手:“走吧?!?/p>
祝云璟抬手戳了戳他的后肩:“你怎么這樣,對元寶這么兇干嘛?”
“你別讓他太黏著你,等過幾年把他丟去軍營就好了?!?/p>
祝云璟瞪圓了眼睛:“你想都別想,他才多大點,你就想著要丟他去軍營?”
賀懷翎忍著笑:“好,我說錯了,以后讓他自己選,他要是愿意念書,那也隨他。”
祝云璟揉了揉耳朵,元寶哭得他心尖都在打顫:“這樣不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賀懷翎叫人牽了馬來,“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p>
可我不是啊……祝云璟想了想還是沒說這句,他被養(yǎng)得這么驕縱任性,實在不是什么好例子。
“不行,元寶才多大點,哭這么傷心你聽著不心疼嗎?你進去把人哄好了我們再走?!敝劣谒约罕闼懔?,進去被兒子看到更走不了了。
賀懷翎無奈搖了搖頭,轉身回了屋里去,祝云璟在外頭只等了片刻,便聽到里頭傳出來了傻兒子的笑聲,他:“……”
……這么好騙也不知是像了誰。
賀懷翎出來,沖祝云璟揚了揚眉:“行了,走吧?!?/p>
晌午未到,他們就進了扈陽城,這回來趕上過節(jié),比上一回還要熱鬧些,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人,不說真看不出來,這里其實只是一座邊境城池。
進城之后倆人直接去了鋪子上,剛到門口掌柜就迎了出來,喜笑顏開地將兩位東家請進去,他們四處瞧了瞧,兩層的鋪子里有十數(shù)客人在看貨,多是女客,生意確實很不錯。
進了里屋后掌柜才與他們細細說起了開張這半月的狀況,生意好客似云來是一方面,但太好了他們這樣沒有根基的外來商戶也著實遭人嫉恨:“幾乎每日都有不懷好意的人過來打探,商會的也上了好幾次門,來者不善,到處都有人在打聽我們到底是什么來路?!?/p>
這掌柜的本就是賀懷翎安排在這扈陽城里收集消息的人,有了這鋪子打掩護,行事更是方便了許多,當然,麻煩也多了不少。祝云璟聞言沖賀懷翎努了努嘴:“看來不用你這定遠侯大將軍的名頭唬人,確實是不方便。”
賀懷翎站在窗邊朝外看,斜對面的街角處也有間繡品鋪子,相比之下生意便要冷清得多了,祝云璟這突然冒出來搶生意的鋪子確實太招眼了一些:“你開別的鋪子還好些,偏要開繡品鋪,這扈陽城的繡品鋪子,幾乎都是曾家的,你這樣明晃晃地與他們對著干,能不遭人惦記嗎?”
祝云璟輕蔑道:“這曾家人氣量未免太小了些,他們手頭多少生意,我不過是開間繡品鋪子而已,怎么就容不得了?”
賀懷翎好笑道:“你不若直接說你閑得無聊,想逗他們玩兒吧。”
“誰說的,我是真打算好好做這買賣給我兒子賺些老婆本的,可憐的娃兒被他親爹嫌棄以后沒準哪天就被趕出家門了,爹不疼要是我這當‘娘’的也不愛,以后可怎么辦啊?!?/p>
賀懷翎:“……”
待到他們打情罵俏完,掌柜才繼續(xù)稟告起了事情,說是晚上那百花樓的清倌虞馥兒掛牌賣初夜,價高者得,他已經(jīng)安排了人過去將之買下,定會把事情給辦妥了。
祝云璟似笑非笑地瞅向賀懷翎:“百花樓?青樓嗎?你買個清倌想做什么?學那陳副總養(yǎng)外室?”
賀懷翎無奈解釋:“陳博養(yǎng)的外室叫虞香兒,與這虞馥兒是親姐妹,你之前說的對,陳博的把柄不好抓,不如從他枕邊人下手,或許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p>
祝云璟輕瞇起眼睛,笑了一笑:“不如我們也去瞧瞧?”
“去青樓?”
“不行嗎?”
“……可?!?/p>
賀懷翎以為,這個世上恐怕再沒比他更好說話的男人,陪著自個夫人逛青樓,他也算是天下獨一份了。
百花樓是扈陽城里最大的妓館,它不止一棟樓,而是臨湖的一處有山有水的莊子,建得如同富貴人家的私家莊園,十分的別致,里頭的姑娘個個美貌出眾,是這扈陽城里最好的一處銷魂窟。
今日是百花樓里出了名的清倌虞馥兒掛牌的日子,城中慕名而來者蜂擁而至,才剛剛入夜,莊子里處處燈火璀璨、歌舞笙簫,好一副盛世太平之景。
祝云璟換了身青衣長衫,腰間掛著塊上好的羊脂玉,手握著扇子不時開開合合,嘴角銜著笑,一派俊秀風流。賀懷翎則正經(jīng)得多了,從進門之后便一直面色冷峻目不斜視,更像是祝云璟的隨從,連老鴇都只上前與祝云璟說話,笑瞇瞇地將他們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