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哈本就在言語上沒有忌諱,今日又喝了不少酒,所以當著眾人的面越發(fā)放肆。
大楚和滄綏從前還有寧安公主的淵源,如今寧安公主嫁給了裴文曜,兩國早已不復(fù)舊情。再加上此前滄綏也曾對大楚動過武,最后也沒討到多少好處,所以盧哈此行對大楚的使團一直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眼看和談就要結(jié)束,盧哈想要在言語上占些便宜,也就只有今日了。
“王子說笑了?!倍首拥恍Γ_口道:“聽聞王子當初連孩子都一并給了裴將軍,想必與公主早已沒有了昔日情分,小王這個禮數(shù)還是分得清的?!?/p>
二皇子提到孩子的事情,盧哈當即冷哼一聲,開口道:“二殿下倒是伶牙俐齒,你姐姐若是有你一半有趣,當初我也不至于對她那般厭倦?!彼枚首雍妥约涸?jīng)的妻子做比較,這話對二皇子而言算得上是羞辱了,不過二皇子只是面色一沉,不欲與他爭辯。
見二皇子不接茬,盧哈反倒不高興了。他今日酒意上頭,看起來就是帶著想挑事的態(tài)度,結(jié)果在場沒一個人理他,這讓他十分著惱。
于是他干脆話鋒一轉(zhuǎn),將矛頭指向了裴文曜,“裴大將軍,這杯酒我敬你?!彼f罷將手里的酒喝了一半,而后把剩下的那一半交給身邊的侍從道:“裴大將軍喜歡用別人剩下的,快將我喝剩下的這杯酒給他拿過去。”
那侍從聞言一臉驚訝,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盧哈見狀十分不悅,厲聲道:“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侍從聞言只得接過了那杯酒,戰(zhàn)戰(zhàn)兢兢拿到了裴文曜身邊。
裴文曜面色冰冷,自然是沒有去接那杯酒。
“怎么?”盧哈聞言笑道:“當初裴大將軍不是挺樂意的嗎?用我用過的人就可以,喝我喝過的酒倒是不愿意了?哈哈……裴大將軍不愿意的話,拿回來吧?!?/p>
他話音一落,侍從如釋重負地將酒又端了回去。
盧哈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開口道:“這酒原本嘗著沒什么意思,失而復(fù)得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大將軍改日若是用厭了,不妨把人再還給我。從前她哭哭啼啼地老讓我覺得晦氣,想來被大將軍調(diào)/教之后,應(yīng)該沒那么令人生厭了吧?”
他話音一落,裴文曜伸手在身前的桌上一拍,那桌子頓時塌了。
盧哈想來一直憋著勁兒想和裴文曜打一架,今日借著酒意百般挑釁,就等著他動手呢。
楚沉皺了皺眉,心道這架打不得。盧哈是滄綏王子,裴文曜是堯國大將軍,倆人動手且不說把握不好輕重,萬一把人打死了不好交代。而且兩人身份不同,就算裴文曜出了氣,事后受罰的還是裴文曜。
楚沉低頭喝了一口羊肉湯,小聲問暮天闊道:“我若是將這羊肉湯潑在他臉上,是不是不合禮數(shù)?”暮天闊聞言一怔,覆在楚沉耳邊道:“無妨,只是浪費了這湯?!?/p>
楚沉聞言拿起布巾擦了擦嘴,突然扶著暮天闊的手站了起來。
眾人頓時將目光看向了楚沉,都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們大楚的公主給王子殿下添了晦氣,我身為大楚的皇子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背脸瘻娼椡踝庸笆中辛藗€禮道:“請允許我親自朝殿下賠個不是。”
滄綏王子一臉好奇的看著楚沉,難道見到了一個識趣的人,面上都不自覺帶了幾分笑意,道:“這位就是大楚的六殿下吧?你與你姐姐長得倒是頗為相似,不過你比她討人喜歡。”
他言語中帶著幾分輕佻,一旁的暮天闊聞言頓時面色一冷。
楚沉不等他發(fā)作,提步走到滄綏王子的面前,又朝他拱了拱手道:“多有得罪,我這便幫殿下去去晦氣?!?/p>
楚沉說罷端起矮桌上的那一小盆羊肉湯,兜頭蓋臉地潑在了滄綏王子的腦袋上。
那羊肉湯上頭漂著油花,所以里頭的湯還很熱,盧哈驟然被從頭到腳澆了一身,失聲尖叫了起來。楚沉早有準備,后退了幾步避開了四濺的湯水,而后好整以暇的道:“羊肉在我們大楚素有驅(qū)邪的用處,此番王子殿下不用怕晦氣了。”
“你……”盧哈滿身湯湯水水,腦袋上還掛著蔥花和肉片,看起來十分可笑。
不等他動手,暮天闊便上前將楚沉護在了身后,盧哈氣得面色鐵青,怒喝道:“太子殿下,此事你可要給本王一個交代?”
暮天闊執(zhí)起楚沉的手問道:“燙著手了嗎?”
“沒有?!背烈荒樀ǖ牡馈?/p>
盧哈見狀看向堯國的皇帝,質(zhì)問道:“陛下,你竟縱容他在席上對本王如此無禮嗎?”
“這……滄綏與大楚之間的恩怨,朕作為外人,不好干預(yù)。”堯國皇帝開口道。
此番楚沉出手的時候,張口閉口都是自稱大楚皇子,而這次的事由也是因著寧安公主而起,所以這筆賬完完全全可以算到大楚的頭上。盧哈思維本就直來直去,聞言竟也沒覺得不妥,怒氣沖沖地起身朝楚沉和二皇子等人道:“滄綏與你們大楚這筆賬,本王記下了!”
盧哈說罷帶著一身湯水和羊肉片拂袖而去。
二皇子驟然得了警告,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楚沉,暗道這小子果然胳膊肘往外拐,人都成了堯國的了,惹了事倒是沒忘了往大楚甩鍋。
“你那位二哥今日恐怕要被你氣的夠嗆了?!睂m宴散了之后,暮天闊朝楚沉道。
“誰讓他臉皮那么厚,大楚的臉都讓他丟光了,盧哈那么出言不遜,他倒是老老實實嘴都不還一句。我若是不替他找補回來一星半點的,連帶著我都跟他一起吃癟?!背留[了這么一出,身心暢快的道:“沒當場那筷子戳爛盧哈的眼珠子,已經(jīng)是我能給他最后的溫柔了。”
暮天闊聞言頗有些意外地看著楚沉,莫名覺得楚沉說這話的時候像個突然露出了尖牙的小狼崽,奶兇奶兇的,非但沒什么威懾力,反倒讓人看了有些心癢。
今日楚沉這么一鬧,倒是避免了一場“惡戰(zhàn)”,否則裴文曜只怕真要當場在盧哈身上戳兩個血窟窿才肯罷休。
“裴將軍,這種小人你就把他當成個屁給放了,不要與他計較,免得臟了手?!背辽屡嵛年资潞笤偃フ冶R哈的麻煩,特意出言提醒道。
裴文曜朝楚沉拱了拱手道:“殿下放心,我不會莽撞的?!?/p>
楚沉聞言這才松了口氣。
回東宮的路上,楚沉朝暮天闊問道:“你知不知道盧哈當初為何會將孩子也一并給了裴將軍?難不成那孩子的父親……真的是裴將軍?”
“此事太過隱秘,孤還真沒朝將軍問過。”暮天闊道:“不過孤倒是隱約聽軍中的弟兄說起過幾句,當初裴將軍去滄綏的時候,在夜宴之時見到……”
暮天闊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么,略有些吞吞吐吐。
楚沉問道:“見到什么?”
“盧哈為人暴力,這你是知道的?!蹦禾扉熚兆〕恋氖值溃骸皳?jù)說那次在夜宴上,盧哈竟讓自己的妻妾出來取悅宴席上的將領(lǐng)……”
盧哈的妻妾中有一些是滄綏人,行為稍微外放一些,倒也不甚在意。但寧安公主在大楚長大,大楚地處中原,民風并不像滄綏那般開放,所以她自然忍受不了那樣的屈辱,硬是不從。盧哈嫌寧安公主掃興,當著眾人的面便動手打了她……
“姐姐在滄綏,一定受過不少苦?!背羾@氣道:“盧哈這個王八蛋,今日真是便宜了他?!?/p>
暮天闊開口道:“此人行為瘋癲,早晚會自食惡果。”
楚沉點了點頭,雖心中不忿,卻也一時奈何不了對方。
但盧哈這種性子想必仇家不少,早晚有一天會有人收了他!
宮宴后,陸瓃徑直在宮外截住了二皇子。
二皇子顯然早就料到了陸璟會跟來,表情并不驚訝。
“二殿下今日為何要如此?”陸璟質(zhì)問道:“關(guān)于婚事我并沒有收到太子殿下的文書,也沒有收到賜婚的圣旨,殿下怎可如此草率的便宣布?”陸璟雖然知道這事多半是太子定下的,但只要尚未公布,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山袢斩首舆@么當眾一說,他若再想拒絕,只怕會變得困難重重。
二皇子嘆了口氣道:“小侯爺,此事你心里也清楚,本王做不了主。你收到賜婚的圣旨那是早晚的事情,本王今日提出來,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免得到時候你又脫不了身?!彼f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暮天/行。
“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左右我的婚事?!标懎Z冷聲道。
“陸小侯爺是有多看不上五弟???”二皇子道:“五弟雖愚鈍了些,到底也是貴妃娘娘所出,就算貴妃如今失勢,可五弟依舊是朝中除了太子之位最尊貴的皇子。”
陸璟開口道:“五殿下身份高貴,陸某高攀不起?!?/p>
一旁的五皇子聞言面色蒼白,顯然十分尷尬。這樁婚事莫說是陸璟,他自己又何嘗樂意?可驟然被陸璟這么當面拒絕,他顏面上總歸是有些掛不住。而且陸璟那語氣,嫌棄無比,似乎提他一句都覺得勉強。
“呵?!倍首勇勓岳湫σ宦?,瞥了一眼暮天/行,開口道:“小侯爺是因為傍上了堯國的皇子,所以便不將咱們大楚的皇子看在眼里了?”
“二殿下慎言?!标懎z警告道。
“怕什么,這里又沒有外人……”二皇子道:“他一個傻子,還能聽懂咱們說話不成?”
陸璟聞言目光一凜,冷聲道:“他不是傻子?!?/p>
“是不是重要嗎?”二皇子笑道:“依著本王所見,也看不出他哪里比五弟好,難不成是有別的過人之處,讓小侯爺欲罷不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略帶“猥瑣”地將暮天/行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陸璟本就窩著火,當即按捺不住,沖著二皇子便給了一拳。二皇子嚇了一跳,回手便要打回去,卻讓陸璟一把捏住了拳頭。
二皇子被陸璟制住,當即惱羞成怒,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小侯爺你這是做什么?”五皇子見狀趕忙上前阻止,開口道:“這里是堯國王城,你與二哥有話大可回去再說,何必在這里動手?”
陸璟聞言心中總算稍微冷靜了些,放開了二皇子。
這時他轉(zhuǎn)頭才發(fā)覺暮天/行不知去向。
陸璟懶得再理會二皇子,快步離開去找暮天/行,然而他在宮門內(nèi)外都找了一圈,也沒找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