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挺特別,林遷西保研了,宗城還在繼續(xù)學醫(yī),秦一冬大學畢業(yè)了,顧陽參加完高考了。
這一年,楊老板跟路峰走在一起也有十五年了。
人挺奇怪的,稍微上了點兒年紀吧,就特別愛回憶過去。
楊銳最近也是,明明才三十幾歲,已經(jīng)開始邁入懷舊階段,最近就老是想起以前跟路峰的那些往事兒。
他一直都記得很清楚,第一次見到路峰那年,自己才二十二歲。
那天他剛好是在打臺球。
那時候的小城里也沒什么像樣的臺球廳,基本上就是一間灰撲撲的屋子,擺張球桌。
屋里轟著音樂,專放老歌,人在里面滿耳都充斥著誰都能哼上幾句的粵語金曲,什么亂七八糟的人湊一起都能玩兒很嗨。
楊銳打臺球的時候,用的是自己的球桿,已經(jīng)很舊的一支桿,桿頭那兒還裂了道縫,導致皮頭有點兒歪,老是搗不準球。
他這人也不講究,站在球桌旁邊,拿著個透明膠布就往上面裹。
裹了好幾道,忽然覺得有人在看他。
楊銳一邊裹,一邊轉(zhuǎn)著眼睛去看,大夏天的下午,陽光帶火似的往廳門里頭撲。
那廳門口擺著個老舊的大屁股臺式電腦,一個小青年頂著個雞窩頭在“啪啪啪”地又按又拍,機子里不斷傳出勁舞團里的韓風勁曲,在跟臺球桌這兒的粵語老歌打擂較勁兒。
電腦旁邊站著個人,正在抽煙,臉朝著他這兒,生的很壯實的一個身形,站姿卻佝僂,有點兒像是故意的,理一個站樁頭,左邊一條胳膊上紋了個大青龍,也不知道是在哪個破店子里頭紋的,歪七八扭的,顏色都不均勻,一個爛大街的造型。
乍一看這人的臉就讓人覺得不善良,面相有點兒兇。
一開始楊銳還以為是自己搞錯了,往左右兩邊都看了看,再看那家伙,見他眼睛還瞅著這兒,才確定就是他在看自己。
看什么?
楊銳有點兒莫名其妙,干脆轉(zhuǎn)過頭去接著裹自己的膠布。
旁邊有個一起打臺球的小平頭拿手推了推他,小聲說:“你認識路峰?。克诳茨隳??!?/p>
楊銳才知道他叫什么,張嘴咬下膠布,手指用力抹兩下球桿:“我可不認識?!?/p>
地方小也不可能誰都認識,楊銳初中畢業(yè)就不念書了,出去打了好幾年工,今年春天才回來的,以前就沒見過這號人物。
“少搭理他,他那人不行?!毙∑筋^口氣鄙夷地說:“臟的很?!?/p>
楊銳還是第一次聽見評價人說臟的,不自覺就又回頭看了眼那身影,那個路峰還在那兒站著,身上穿著個灰汗衫,是破舊了點兒,但也算不上臟吧?
不過也不關(guān)他事兒,他這人向來就是一副什么都無所謂的性格,出社會又早,磨練地就像根老油條,從來不愛管別人的閑事兒,也就心里頭想想,回頭拿著球桿繼續(xù)玩兒球去了,對那盯著自己的眼神也沒當一回事兒。
一直玩兒到快天黑,那球桿裹好的膠布又翹起來了,桿頭那兒巧粉都要擦不上去,楊銳沒辦法,只好不打了。
拿著球桿剛要走,轉(zhuǎn)頭又看見那臺式機旁邊站著的身影,機子那兒都空了,這人居然還在,臉依然朝著他的方向,腳邊丟了好幾根煙頭,一看就沒離開過。
楊銳才終于感覺到古怪,哪有人什么也不干,光在這兒看人看好幾個小時的?
他看了看那張兇巴巴的臉,見這家伙也沒有回避的意思,眼睛看過來時像落在球桌,又像是落在他身上,眼尾有點兒往下,導致明明年紀看著跟他差不多,但眼神兒總叫人感覺多了那么一絲蒼桑。
他轉(zhuǎn)頭繞過球桌,裝著去里頭借廁所,悄悄從后門走了。
第二天楊銳就換了個地方玩兒球。
其實他玩兒臺球還是打工的時候跟別人學會的,這一段時間總是玩兒是因為有點兒迷茫。
以前會在外面打工那么久,是他那僅剩的老爹總催他早點兒找對象結(jié)婚,他就一天到晚的在外頭飄著。
小地方的人結(jié)婚都早,但他不一樣,沒那個心。
今年他回來了,老爹也沒了,就不打算再走了,是想找個事兒做的,可是小城里連個像樣的工作也找不著,自己學歷不高,再去大城市也就是進廠子里干苦力活兒,那跟以前也沒什么兩樣。
就這時間段里,還遇到個古里古怪總盯著他看的人,也太不是回事兒了。
他就是有意躲開那個路峰的。
這一躲還挺有效果,差不多得有個把禮拜沒再見到過那個人。
楊銳很快也把這事兒給忘了,該玩兒自己的就玩兒自己的。
直到那天,在另一家臺球廳里打球的時候,他從一個打球的小青年嘴里聽說老商場那兒有個金器店正在招人,待遇好像還挺不錯。
他球也不打了,馬上就回去收拾了一下,打算上那兒找工作去。
天兒挺曬的,楊銳從家里出門的時候把穿外頭的薄褂子搭在了頭上,一邊走一邊覺得自己像個阿拉伯婦女。
路上剛好經(jīng)過一個體育器材店,他停下來看了一下。
小城里就這么一個像模像樣的體育器材店,一般都是賣乒乓球、羽毛球,畢竟這兩樣東西小地方的群眾最喜歡。
今天真是難得,里面居然有臺球桿在賣,柜臺上的錄音機里還在應景地唱著首體育歌曲:“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
楊銳順腳就進去了,準備掏錢買一根順手的,把自己那根壞的給換了。
老板是個老頭,也認識他,調(diào)著錄音機的音量跟他打招呼:“回來就不出去啦?在外面那么久談對象了嗎?”
“沒呢?!睏钿J挑著球桿。
“是時候談了,跟你一樣大的都帶對象來來去去了,好幾個都結(jié)婚了?!?/p>
“愛結(jié)就結(jié)吧?!睏钿J心想賣你的球桿吧,怎么盡管我的事兒呢。
很快看好了一支,可算是能解脫了,他拿下褂子掏錢,懵逼了。
先前搭頭上半天沒注意,錢就塞褂子口袋里的,這會兒口袋空了。
“怎么了,還買不買?”老板在柜臺后面拉長著脖子問他。
楊銳哪兒還顧得上,話都沒回,趕緊出去往回跑,去找自己的錢,心急火燎的,一邊跑一邊回想自己是在哪兒丟的。
想來想去,這一路走得都挺正常,沒摔跤,也沒磕碰,那就是被人給悄悄順走了。
小破地方,就沒個太平時候,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楊銳跑出去半條街,連個鬼影兒都沒瞧見,也沒見地上有掉錢的,有點兒來氣了,拿著褂子往臉上沒頭沒腦地擦了把汗,“呸”地朝著路邊吐了口唾沫。
冷不丁面前就多出個人來。
一個長得很壯實,胳膊上紋著爛大街大青龍的人。
他是從路邊上的樹蔭底下突然鉆出來的,導致楊銳還被嚇到了,直接往后倒退了兩步,才看清楚是誰。
可不就是那個路峰。
路峰又盯著他,把他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忽然伸出右手,把一卷錢遞了過來。
楊銳立馬就看出那就是他的錢,他習慣卷錢,最外頭卷了張五塊的,里面才是幾張五十、一百的大頭,跟原先收他口袋里的造型百分百一致。
但也沒接,因為太奇怪了。
路峰也沒做聲,就這么伸著手。
雙方僵持了都快一分鐘,就在楊銳懷疑他是不是個啞巴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說:“這你的錢?!?/p>
楊銳立馬問:“是我的錢,怎么在你那兒?”
路峰好像誤會他問話的意思了:“不是我偷的,我是替你要回來的?!?/p>
這人說話悶悶的,跟十拳頭打不出個屁來似的,偏偏口氣又生硬,就給人感覺還是兇。
楊銳將信將疑,主要還是他看著實在不像個好人。
他要回來的?那說明錢就是被偷的。被偷的時候他就在場啊,那如果不是剛巧碰上的,就是一路跟著自己的。
路峰把錢往前送了送,悶著聲說:“拿著吧,錢不臟?!?/p>
楊銳剛有點兒詫異,又聽他說:“他們說的不是這個臟。”
楊銳才反應過來,他那天是聽見小平頭背后說他的話了,等回神,錢已經(jīng)放到他手里捧著的那件褂子上。
路峰也沒說什么,就這么看著他。
楊銳真是古怪又尷尬,尤其是被他這么看著,用他那種帶著滄桑感的眼神,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拿著錢轉(zhuǎn)頭就走人,走得還很快,經(jīng)過之前那家器材店,里頭還在接著唱:“我們亞洲,云也手握手……”
他也沒停,球桿也不買了,就這么過去了。
結(jié)果后面的工作也沒成。
去了金器店,老板說是想招個女的,說話的時候總問他以前在外面干什么的,回來又干什么了,問好幾遍,后來也沒招他,具體因為什么沒說,也許是覺得他這年紀不夠安分,可能還懷疑他不良,語氣跟不放心一樣。
也不重要了,楊銳好像也沒太在意。
倒是晚上的時候,他又拎著自己那根破球桿,去了之前打球的臺球廳。
剛巧,那天一起打球的那個小平頭也在。
球桌那兒全是人,電腦那兒也一群人在搶著玩兒勁舞團。
楊銳跟在一群非主流少年后面等球桌的時候,叫了小平頭一聲,背過身,小聲說:“我問你個事兒,就那個路峰,你那會兒為什么說他臟?”
小平頭本來在旁邊跟個妹子撩騷呢,聽到這話居然都不吹牛逼了,湊近他一大截:“你想知道啊,我告訴你啊,可臟了!嘖嘖嘖,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知道他事兒的都這么說,你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
小平頭就等他反應一樣,又湊近三厘米,聲音壓低兩個度:“路峰嘛,他不正常啊……”
臺球廳里太吵了,一群人鬼吼鬼叫的,但是楊銳還是聽明白了。
路峰不正常。
因為他喜歡男人。
知道的人不多,知道了也就敢在背后八卦八卦,不敢明面兒上說。
按小平頭的說法,路峰這人挺嚇人的,從小城下面的鄉(xiāng)下來的,以前總跟幾個道上的混在一起,個個雕龍畫鳳的,沒人敢惹,誰都讓三分。
到后來別人才發(fā)現(xiàn)他是陪著那幾個人的,真混的是那幾個,他自己壓根兒就不混,平常該干嘛干嘛,早出晚歸的下廠里做工,并不主動惹是生非。
偏偏搞得又跟真黑似的,只要那幾個人真有事兒跟人動手了,他絕對是幫著那幾個,甚至比那幾個還兇,不要命的那種。
最近這些年都流行去沿海地區(qū)打工致富,三教九流的人也一下竄出去好多,那幾個人漸漸的也都走了,就剩下了一個。
到了前年,這個剩下的才年紀輕輕就要結(jié)婚,路峰忽然去人婚禮上踹了場子,攪黃了婚事,才叫人知道他其實也不是陪著那幾個人混,就是陪著這新郎混的。
因為那新郎就是他私底下處的對象。
小平頭也混,所以才知道這么多,跟楊銳說完了,回頭就又要去找妹子撩騷,臨走還不忘叮囑他一句:“別搭理他就完了,他在道上說話是管用,媽的就是又兇又臟,想想就惡心,啐!”
楊銳瞧著眼前球桌可算是輪到自己了,也沒上去玩兒,來回地拽著那桿上翹著的透明膠帶,心里直琢磨:這人經(jīng)歷也真夠豐富的啊。
原來喜歡男的就是臟,那怎么就盯上他了呢?
挺玄乎的,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沒法當不知道了。
也是怪,他還真沒管過別人閑事兒,偏偏今天就多嘴問了。
非主流少年們呼啦啦一群結(jié)伴離開了,小平頭也撩騷成功帶著妹子吃東西去了。
楊銳最后還是去球桌那兒打了兩局球,自己跟自己打的,隨便打了兩局,交差似的,不想玩兒了,拿著那根破球桿又出球廳,回家去。
剛出去還沒走幾步,他就不走了。
空空蕩蕩,四下無人的馬路,路邊上站著個人,還是那壯實的身形,穿著個黑舊的背心,被周圍昏暗的余光照出胳膊上爛大街的大青龍,臉朝著他這兒。
準確的說應該是朝著臺球廳的門,所以楊銳覺得他剛才是眼瞅著自己一路從里面走過來的。
兩個人就這么對視了兩眼,楊銳看他空著兩只手,也看不出他這是從哪兒來,要干嘛,什么廢話也沒說,扭頭去了前面沒多遠的一家小賣部。
頂多一分鐘,他買了包煙出來,拿著一直走回到路峰站的地方,遞到他面前:“這個給你了?!?/p>
路峰伸手接了,一包紅塔山,看著他,像是在問原因。
楊銳說:“也不為別的,就沖你替我把錢要了回來,謝你的吧?!?/p>
路峰拿著煙就收下了,當場撕開了口,抽了一根出來,遞給他。
楊銳給弄笑了,還他人情的煙,他居然還回請了一根,伸出兩根手指捏了,塞進嘴里。
路峰手上又“呲呲”兩聲,撥了打火機,火苗朝他嘴邊送過來。
要說什么時候開始多看了他一眼,大概也就這一刻。
主要楊銳覺得他這人不太像是會給人主動點煙的那種人,都愣了那么兩秒,愣完煙從嘴里拿了出來,也沒去接他火。
路峰手松了,火熄了,打火機也收回了褲兜里。
“說說吧,”楊銳一手拎著那破球桿,一手捏著煙,有點兒沒耐心了一樣,干脆就這么直接問了:“你老盯著我干嘛?我又不帥?!?/p>
路峰說:“不是特別帥,也還可以了。”
“……”楊銳覺得自己脾氣可真是好啊,遇上這么個會聊天兒的,都不知道這是在夸自己還是在損自己:“你跟人說話就這樣的?”
“差不多。”
楊銳心里罵了句“你媽的”,臉上沒表現(xiàn)出來,他覺得自己一向看人挺準的,這人就是個悶葫蘆,不能指望他說什么好聽的,看他長這么兇,也不可能是個會說話的,能這么說估計都已經(jīng)給足面子了,至少也說他長得可以了不是?
他換個了說法:“你先回答我這個吧,今天給我要回錢,是你一早就跟著我的,還是剛好那會兒碰上的?”
路峰說:“碰上的,然后也跟了一段兒?!?/p>
楊銳明白了,他還挺實誠,實誠的讓人心煩:“你這人什么毛病?”
“我沒毛病。”路峰看著他說。
“那你老盯著我干嘛呢?”很好,楊銳把問題成功繞回來了,而且他現(xiàn)在就又盯著自己呢。
沒看過男人?楊銳也不能這么問,畢竟已經(jīng)知道他喜歡男人,真這么問就太露骨了。
路峰自己往嘴里塞了根煙,撥著打火機點著了,聲音又悶著:“聽說你從外地回來的,以后不打算出去了?!?/p>
“那跟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楊銳不管別人閑事兒,當然也不愛被管閑事兒。
一個喜歡男人的總不會還來催他婚吧。
路峰又說:“不想再出去了,是因為什么事兒吧。”
楊銳問:“你覺得是因為什么事兒呢?”
路峰開始沒做聲,抽了幾口煙,才沉悶地開口:“我猜是跟我一樣的事兒?!?/p>
這下?lián)Q楊銳不做聲了,沉寂了幾秒鐘,他拿著那破球桿當癢癢撓似的在背上戳兩下,又看他一眼:“你憑什么這么肯定我就有事兒,還是跟你一樣的事兒?”
路峰手里夾著煙,眼睛盯著他:“不肯定,就是感覺?!?/p>
“你感覺個屁吧。 ”楊銳說:“什么叫跟你一樣的事兒?跟你一樣臟?”
路峰臉繃了起來,兩只眼睛探燈似的看著他,煙也不抽了。
這張臉頓時就瞧著更兇了,楊銳不怕他,但也不想跟他再往下掰扯,捏著的那支煙朝地上一扔,拎著球桿就這么走了。
不是什么愉快的談話,算是不歡而散。
莫名其妙、有毛病、說話氣人,長得兇的悶葫蘆,就是楊銳對路峰的總結(jié)。
反正他也看得出來路峰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話說成那樣,八成也把他激怒了,以后他應該也不會再有事兒沒事兒地盯著自己瞧了。
好像判斷的還挺準的,后面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見到過那個壯實的身影,兇狠的面相。
這好長一段時間足足快有兩個月,夏天都快到頭兒了,楊銳除了找工作就是玩兒臺球,真就一直沒再見到過路峰。
那天又在打球的時候,小平頭忽然跟他說:“我也準備出去打工了,去深圳,你有什么打算沒有?要是沒有,你干脆去打打臺球好了,我看你打得挺不錯,聽說最近有個大城市來的臺球教練,準備在咱這兒招人呢,去試試唄,又不少塊肉,萬一成了,那他媽以后不就可以公費玩兒球了嘛?!?/p>
他說的跟玩笑似的,楊銳卻沒當玩笑聽,還問了句:“還有這事兒?”
“有啊,你去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
楊銳打臺球在這兒確實屬于那一小撮技術(shù)不錯的,但自己也知道跟外面的比起來也就那樣,可這畢竟也是個機會,遇上了沒道理錯過。
他還真去找球廳里的人問了,連站柜臺的都知道,確實是有這么一回事兒。
楊銳又回球桌邊打了一局,就當是練習了一下,一邊下了決心,回頭還是去試試好了。
像小平頭說的,反正也不少塊肉。
可能是他問了那么一嘴,臺球廳里也有別人聽說了,好幾個人走了過來,圍在臺球桌邊,看熱鬧一樣看他打球。
所謂“玩兒”臺球,在他們眼里其實還是個玩兒,這不是什么正經(jīng)營生,所以多少都帶點兒看好戲的意味。
有個小混混在旁邊笑嘻嘻地問他:“你打算就拿這破爛球桿去打球?。看騻€飛機啊?!?/p>
楊銳瞅瞅那球桿也是,不想練了,拿著要走人,發(fā)現(xiàn)那小混混一下從他旁邊閃走了,跟見了鬼似的。
他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后面多了個人,那張兇狠的不像好人的臉在他后面。
隔了這好長時間沒見,這會兒居然又出現(xiàn)了。
楊銳第一反應是打量他,然后皺了皺眉,緊跟著又像無所謂似的,隨他去,就這么出了門。
路峰居然跟了出來。
楊銳這才回頭問:“又怎么了?”
他其實想說:“我以為你氣得不冒頭了呢,怎么就又露面了???”但是開口就問了這么一句。
路峰指一下路邊上,那兒停著個二八大杠的自行車,原來他是騎自行車來的。
“我路過。”他說:“給你帶了個東西?!?/p>
楊銳問:“什么東西?”
路峰走回去,在單杠那兒解下個東西,用報紙包著的,細細長長的一長根,拿過來給了他。
楊銳拿了,撕開,原來是根新球桿。
“看你那天想買沒買成,”路峰一邊說一邊看他:“今天經(jīng)過幫你買了,剛好來了就聽說你要去打球?!?/p>
楊銳不禁又打量他,怎么說呢,球桿根本不合手,一拿到手上就感覺出來了,不是他那天挑的那支,但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人兇歸兇,居然還挺會來事兒啊。
這算哪出?
他拿著那根球桿在手里看了看:“我長得像那新郎官兒嗎?”
路峰明顯愣一下:“像誰?”
“就你那以前的對象,”楊銳小聲小氣地說,一邊說一邊看他神情:“不然你怎么去攪黃他婚事兒,還是忘不了吧,所以才老盯我?”
路峰臉上好像僵了一下:“不是這么回事兒?!?/p>
“那是怎么回事兒?”
“你一點兒都不像他,我也沒對他忘不了?!甭贩宓皖^掏煙,低著頭,手往褲兜里伸,聲音更悶:“我去攪黃他婚事兒,是不想那個新娘子被騙,他就是個只會跟男人攪和的,會害了人家女的?!?/p>
楊銳看著他掏煙,眼睛在他身上來回轉(zhuǎn)悠,有點兒沒想到,他瞧著樣子是兇,其實心里明鏡似的,明明白白的有他自己的是非觀,忽然就跟才剛認識他似的。
“那后來怎么樣了?”
“他去外地打工了,估計以后還是會騙個女的給他生孩子?!甭贩逭f這話時皺著眉。
“明白了,所以你盯著我,就是想盯著我?!睏钿J有點兒好笑,拿著那桿還給他:“這不合手,退回去吧,打球的地方有桿,我也用不著買新的了,別浪費錢了?!?/p>
路峰一只手接了,沒吭聲。
楊銳走出去一截了,往后瞟,看他影子還在那兒拖著,停下了,心想還不走,這都不走,是真會來事兒啊。
可這次居然也沒丟下他直接走人,也許是被他剛才的話給打動了吧,楊銳沒轍似的,回頭說:“你還有事兒沒有,沒有的話我要走了,我要去看一下打球的地方?!?/p>
路峰似乎想了一下:“我?guī)氵^去吧?!?/p>
楊銳看看他那自行車:“騎這個去?”
“騎這個吧,”路峰把球桿夾在胳膊底下,去推車,忽然回頭說:“你要是嫌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