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遷西想, 當(dāng)然想,但是對著一個渾身上下都是“1”的人, 都不太敢隨便開腔,就覺得挺自不量力的。對著風(fēng)吹了一陣兒,他才笑著說:“你的目標(biāo)肯定賊他媽高?!?/p>
宗城說:“我的目標(biāo)就是大學(xué),好大學(xué),慫了嗎?”
林遷西沒吱聲兒,眼睛看著漆黑的天空,半天也沒找到一顆星星。
大學(xué)這個東西, 以前就是他根本想都沒想過的玩意兒, 感覺離了他十萬八千里,不可能跟他有關(guān)系的。何況還是好大學(xué),不是野雞大學(xué)的那種。
他架在欄桿上的腳搖兩下,故意說:“你猜我慫不慫?”
宗城笑出一聲, 把手里的煙撚滅, 站起來, 抬起條腿,對著他架那兒的雙腳就是一踢:“我為什么要猜,你跑來找我, 還讓我猜?”
踢完腿一收,轉(zhuǎn)身進(jìn)屋去了。
林遷西腳一下被踢了下來,差點人跟著摔下椅子,一只手撐到地, 扭頭去看他:“操?”
宗城在他眼里進(jìn)了房間。
林遷西好像也被他這一腳給踢醒了, 站起來,看了看腳底下還在嗚嗚繞著他椅子轉(zhuǎn)圈兒的湯姆,突然覺得也挺奇怪的, 自己離開了家什么都沒想,居然就直接奔這兒來了,然后一股腦什么都在宗城面前倒出來了。
他又看一眼宗城進(jìn)的房間,咧嘴笑笑,心想自己好像有點兒太依賴組織了,不會被嫌煩吧……
宗城進(jìn)了房間,坐在床邊,屈著腿,拿著手機(jī),點出季彩的微信,發(fā)過去一條消息。
沒幾秒,季彩的語音通話就過來了,他手指點一下,放到耳邊。
“城兒?你干嘛啊,怎么忽然問我體育加分的事兒?你這樣的還要考慮體育那點兒分嗎?”剛接通季彩就說,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好笑。
宗城剛才是發(fā)消息問了這個,就是忽然想到就問了,剛好她做體育工作,知道得比較清楚:“想了解一下,能不能詳細(xì)跟我說說?”
季彩在那頭說:“這都要看具體情況的,還有一些等級劃分,亂七八糟的,也不是一會兒半會兒就能說清楚的……”
“哎!”房間門口那兒忽然晃出來林遷西的身影。
宗城抬頭。
林遷西看到他耳朵旁邊的手機(jī)了,聲音放低了:“哦,你打電話呢,那你先說吧。”說完又轉(zhuǎn)身離開了門口。
手機(jī)里季彩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緊跟著就問:“那是西哥的聲音吧?城兒,是不是林遷西?他在你那兒嗎?”
宗城實話實說:“是他?!?/p>
“我就說,你不是自己要了解這些吧,是不是替他了解的?”
宗城語氣沒有起伏:“早知道不問了,要問你個事兒變麻煩了?!?/p>
季彩的聲音稍微低了點兒:“我還記得你那天說你有數(shù),你真有數(shù)嗎?”
“嗯,”宗城說:“我有數(sh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掛吧?!?/p>
“你不繼續(xù)問了?”
“不問了,累了?!弊诔前央娫拻炝?。
他收起手機(jī),走出去,看見林遷西坐地板上,在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兒湯姆毛茸茸的狗爪,看到他出來,就爬起來了。
“你打完了?”林遷西說:“我就想跟你說一聲我走了,行了,說過了,走了?!闭f著話的時候,他人就走到門口了。
宗城看著他拉開門,倚著門問:“走哪兒?你有地方去嗎?”
林遷西站門口,摸一下鼻尖,就覺得自己又被看穿了,若無其事地說:“有啊,楊銳那兒不還有我一張床呢?”
宗城又問:“楊銳那兒有衣服給你換嗎?”
“……”林遷西回過頭,看著他。
宗城轉(zhuǎn)頭:“你上次的衣服還在,在這兒窩一晚好了?!?/p>
他進(jìn)了房間,過一會兒,真拿了林遷西的那兩件衣服出來,放在窗戶那兒的小桌上。
林遷西都快忘了自己還有衣服在這兒了,過去拿了,捧手里,看看他:“怎么窩?”
宗城盯著他,好幾秒,轉(zhuǎn)開目光:“上次怎么窩的還怎么窩,自己打地鋪吧,要不然我把床讓給你?!?/p>
林遷西眼神在他身上轉(zhuǎn),勾了嘴角,是覺得詭異,這他媽都不像是倆男的在說話:“我還以為你要叫我跟你一張床上擠擠呢,算了,我打地鋪吧,反正也睡過一回了?!?/p>
宗城掃一眼他臉上的笑,又轉(zhuǎn)身進(jìn)房間:“擠不了,我沒跟人擠過?!?/p>
“我也沒擠過啊?!绷诌w西嘀咕,抱著他的衣服去洗手間了。
宗城拿了兩張?zhí)鹤映鰜?,都放小桌那兒,看洗手間里燈亮了,返回房間,又收到了季彩發(fā)來的微信。
他關(guān)了門,站在床邊看,季彩發(fā)來了幾張圖片,拍的是體育加分方面的一些說明材料。
--不知道有沒有用,你看看吧。
宗城一張一張翻看的時候,聽見林遷西跟湯姆嘀嘀咕咕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他是洗完了。
等放下手機(jī)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了動靜。
宗城拿了自己的衣服出去洗澡,開了門看見林遷西躺在小桌旁邊,背對著他側(cè)躺著,下面墊一張?zhí)鹤?,身上蓋一張?zhí)鹤樱@么快就睡著了,不知道是不是氣消了,居然睡得挺快的。
湯姆就趴在他腳邊上,一人一狗靠一起還挺安穩(wěn)。
他放輕腳步進(jìn)了洗手間。
過了十分鐘,宗城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出來,打算把客廳的燈關(guān)了,又看了眼林遷西,發(fā)現(xiàn)他翻了個身,臉朝著這邊,才看出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眉頭都是擠著的。
宗城以為是湯姆妨礙了他,過去想把狗挪走,彎腰的時候看到他搭在旁邊的手,手指上一道血印子,挺明顯,好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割的,又看看他臉,沒再管狗,轉(zhuǎn)頭去拿藥。
看來今天回家鬧得挺激烈的。
很快,他捏著個沾了藥水的棉簽過來,蹲下,往林遷西的手指上抹,剛抹兩下,林遷西像是受了藥水的刺激,擠著的眉頭皺更緊了,額頭上都出了汗。
宗城看見他嘴巴輕輕地在動,嘀嘀咕咕的,就知道他肯定是做夢了,這是說夢話了。
“我他媽……”
你他媽什么?宗城沒聽清楚,低下頭去聽。
耳朵送到他嘴邊,終于聽清楚他在說什么:“我他媽才不去那狗日的廠……”
“……”宗城好笑,這得多氣,夢里都在生氣,嘴邊不自覺提了起來,一轉(zhuǎn)頭,鼻尖差點蹭到他的鼻尖,停住了,才意識到離得過近了。
一個呼,一個吸,沒有動。
宗城看著他輕輕動著的嘴還沒停,自己的嘴緊閉起來,坐直了,手里捏著的棉簽在他手指上又抹了下去,故意用了點力氣。
林遷西手頓時動一下,肯定是痛到了,夢話里都冒出句:“操……”他翻了個身,終于不再嘀咕了。
宗城才站起來回房間。
第二天林遷西起來挺早,起來后先坐那兒拍兩下額頭。
做了大半夜的夢,沒一件舒坦的,那個喝了他“獎勵”的葛某人在夢里被他揍得夠慘,但是一直罵他,罵他這種人注定沒出息,就跟鄰居家罵的話一樣,叫他快點滾去廠子里當(dāng)學(xué)徒吧,學(xué)不好的,就會連累別人,連累冬子,連累他媽……
“操……”他爬起來,小聲自言自語:“沒事兒,就一個夢,我他媽不認(rèn)命……”
進(jìn)洗手間之前,他先在房間門口停一下,看兩眼關(guān)著的門,宗城應(yīng)該還沒起。他想還好打地鋪了,昨天那夢那么長,起來口干舌燥的,說不定還說夢話了,要是被宗城聽到了好他媽丟臉。
林遷西走動的聲音小了點兒,去洗手間里洗了個臉,出來后走到門口,又回頭看看,開門走了。
到了路上,他才想起看一眼手,沒什么事兒,才一晚上都結(jié)痂了。
書包還在家,要上學(xué)還得先回去拿。林遷西到了家門口,正好門開了。
林慧麗穿著長衣長褲,臂彎里掛著包,還提著只準(zhǔn)備丟的垃圾袋,走出來,看到他回來,門就沒關(guān),也沒問他這一晚是在哪兒過的。
林遷西看到了垃圾袋里碗的碎片,還有那罐“獎勵”的空罐,心里對葛某人的火竄出來,又壓下去,忍耐著問:“今天上白班嗎?”
“白班后面還得補(bǔ)夜班?!绷只埯愓f:“本來是特地為昨天的事兒挪的時間?!?/p>
林遷西冷著臉:“昨天我走了之后,那個姓葛的回頭糾纏你沒有?”
“沒有,”林慧麗邊說邊下樓:“我跟他斷清楚了,他昨天被你嚇到了,不敢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