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鏡躺回棺材后,咬破指腹飛快在棺蓋上重新畫了一個繁瑣的法陣——那是他看了整整六十年的陣法。
這些年他在夢里都想要破開石棺,但現(xiàn)在自由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卻又親手將自己封了起來。
相重鏡仰頭看著眼前鮮紅的法陣,血痕未干,一滴血搖搖欲墜,最終從陣法邊緣流下,滴答一聲落在他的臉頰上。
相重鏡突然回想起來,當(dāng)年的自己,似乎是連最簡單的陣法都不會的。
三門每隔三年都會讓年輕弟子聚集一起論道上課,相重鏡性子太獨,一門心思只知練劍,除了晉楚齡和宿蠶聲外,幾乎不與人交談。
晉楚齡法陣天賦堪稱一絕,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經(jīng)常得意地向相重鏡炫耀。
相重鏡脾氣很好,總是溫聲稱贊他,不會讓他有一丁點不快。
相重鏡努力學(xué)了半年,但連最簡單的陣法都記不住,晉楚齡被捧得太高,越發(fā)覺得相重鏡這種只知道練劍的呆子配不上自己,明里暗里用小可憐的模樣有意無意地說出誅心的話。
“相哥哥已經(jīng)很努力了,是這陣法太難了!”
“那個宿蠶聲呀,真是個廢物,這種法陣都學(xué)不會,還要我教第二遍……哥哥不要生氣,我沒有說哥哥不好的意思!”
“哥哥我們不學(xué)了,你只管練劍便是,師尊若是問起阿齡會幫你遮掩過去的。”
遮掩什么?
遮掩相重鏡是個廢物的事實嗎?
晉楚齡不知道當(dāng)時聽到自己殺人不見血的話時,相重鏡是什么感覺。
他只知道,六十年后的今日,當(dāng)年連最簡單的陣法都不會的相重鏡,卻在一瞬間畫出他親手做出來的最頂級法陣時,自己內(nèi)心的悔意仿佛狂風(fēng)暴雨中的巨浪,一層一層地襲來,幾乎將他整個人溺死在波濤中。
棺蓋闔上的剎那,晉楚齡的眸瞳瞬間浮現(xiàn)一抹猩紅。
相重鏡安詳?shù)靥稍诠椎?,閉著眼睛打算等死。
顧從絮的嘲諷中傳來“你就什么都不做?”
相重鏡閉著眼睛,懶懶道“換了我年輕的時候,早就一劍把他們狗頭給削了?!?/p>
顧從絮意有所指“你現(xiàn)在也可以,只要你將身體給我,外面那些人,我能一口吞三個?!?/p>
在外面饒有興致看著晉楚齡破陣的宋有秋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
相重鏡笑了起來“死在他們手里還是死在你手里不都一樣嗎?我這個人最討厭做選擇,還是順其自然得好。萬一那兩人還有點良心,不想殺我呢?”
顧從絮冷笑“你覺得可能嗎?”
相重鏡想了想,六十年前這兩人封印自己時可是沒留一絲情面,六十年后就算再深厚的感情也該被歲月磨沒了,那就更沒可能了。
“行吧?!毕嘀冂R道,“那咱們就一起等死吧?!?/p>
顧從絮“……”
顧從絮沒想到相重鏡骨頭這么硬,寧愿死也不愿將身體讓出來,他猶豫許久,才咬著牙從唇縫里飄出來一句“我能助你脫困,也可以不奪舍你,但你必須給我報酬?!?/p>
相重鏡等得就是他這句,但面上還是一副看破紅塵早死早超生的架勢,他懶洋洋道“我身上最值錢的應(yīng)該就是燈漏了,你要嗎?”
顧從絮還沒說話,相重鏡又“哦”了一聲,伸手輕輕撫唇,曖昧笑著道“據(jù)說龍本性淫,你若是要我以身相許倒也不是不可以?!?/p>
顧從絮“……”
顧從絮臉都黑了,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罵人的話,但龍涉世未深,連臟話都是從相重鏡口中耳濡目染學(xué)來的,最后想了半天,才冷聲道“齷齪!”
相重鏡被罵,反而笑了出聲。
“三更,你真是條可愛的龍?!毕嘀冂R夸贊他,“我若出了秘境和晉楚齡解除婚約后,會考慮考慮和你結(jié)為道侶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