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威拍拍楚越，示意他快進(jìn)去，想了想又喊到：“少主已經(jīng)要了他作影衛(wèi)，還請諸位照顧著些?！?/p>

有人冷哼一聲，“哼，進(jìn)了我鬼谷，想出去只能靠本事。否則天王老子的話也沒用?！?/p>

楚越暗自搖頭，心想若是那個涉世未深的十四，大概會被這種陣仗嚇到。于他，生死之事都經(jīng)歷過，倒沒什么所謂了。

他向玄威一躬身，感謝對方照顧之情，然后包袱一拎，頭也不回地往里走。

玄威一直看著他走到?jīng)]影兒，才自行回去。

這廂獨行不久，便有一名輕盈婉麗的少女從林中飄然而出，一聲兒不響地在前頭引路。楚越原本不是多話之人，見對方并不說話，于是也只是默默跟在后頭走。

卻見她步法飄忽，看似著地，實則只是虛虛于花草之上掠過，就知此人輕功已臻化境。

沒想到這鬼谷隨便出來一個人，都是絕頂?shù)母呤帧?/p>

少頃兩人終于行至一座吊腳樓前，卻不見半個人影。

少女示意楚越在屋前停下，朗聲道：“谷主，新來的人帶到了?！?/p>

楚越連忙斂氣屏聲，這鬼谷谷主即便在圣門之中地位也是超然，本人就更加神秘，前世他盡管是晏懷風(fēng)親信卻也無緣得見，想不到今天能用這種方式見到他的真面目。

等了片刻，屋中終于響起一個慵懶的男聲，帶著一點午睡將醒未醒的困意低聲說：“帶進(jìn)來吧?！?/p>

少女應(yīng)是，帶著楚越推開竹門，只見屋內(nèi)一應(yīng)器具皆是竹制，散發(fā)出淡淡的清新的香味。

除此之外別無金玉器皿，與他想像中的富麗堂皇奢華無匹更是大有出入。

屋內(nèi)掛著一道竹簾，簾內(nèi)隱約可見臥榻，臥榻之上側(cè)躺著一個人影，再要清晰一點卻看不分明了。

少女引著楚越，讓他在竹簾之外參見谷主。

屋內(nèi)安靜得落針可聞，只有自己的呼吸聲舒緩綿長縈繞耳畔。那人似乎一直在盯著楚越看，看得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好一會兒，簾內(nèi)之人才開口吩咐，“攬月，谷規(guī)?！?/p>

一直站在一旁的少女就對楚越說：“關(guān)于我們鬼谷的規(guī)矩，細(xì)則以后再慢慢告訴你知道。有一條最要緊，你聽好了。鬼谷中人，六親不認(rèn)。接到馭鬼令，哪怕要你殺的是至親，也不能有一絲猶豫。”

楚越毫不猶豫地點頭，心里卻想能被選去做影衛(wèi)的，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為的就是沒有至親掛礙。因此這一條倒不難辦到。

大概是竹簾后的人見他答應(yīng)得挺快，饒有興趣地說：“你叫什么名字？”

“……十四?！?/p>

“十四，你剛才答應(yīng)得不假思索，想必家中已無親人吧?！?/p>

楚越一驚，沒想到這鬼谷谷主揣度人心倒是精細(xì)，只一個動作就能得出如此結(jié)論，忙應(yīng)了個是。

“若命令是叫你殺了我呢？”他繼續(xù)問。

楚越怔了一怔，倒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不過情勢容不得他遲疑，稍微一考慮回答：“只要命令屬實，十四會竭盡所能。”

話音剛落，竹簾后的人卻輕聲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對他的回答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等他笑夠了，楚越以為應(yīng)該沒事了，卻聽他語氣幽幽地問：“若是叫你去殺了你家少主呢？”

一聽事關(guān)晏懷風(fēng)，楚越立刻激動起來，“……這不可能！圣門之中，誰會下令殺少主？”

“你只需告訴我，殺還是不殺。”

楚越霍地抬起頭來，直視著竹簾后的那個人影，萬分堅定地說：“十四不殺?！?/p>

谷主還沒說什么，攬月已經(jīng)臉上一變，上前一步一掌扇在楚越臉上，清清脆脆的一聲響，他的左頰立刻腫了起來。

他也不去捂臉，扭回了頭繼續(xù)倔強(qiáng)地望著竹簾，沉聲道：“我絕不會殺少主?！?/p>

攬月冷哼一聲，“鬼谷中人六親不認(rèn)，你不是說你聽懂了么？這么快就把谷規(guī)忘了，進(jìn)了這個地方，沒什么親疏！”

楚越不再說話，可顯然也并不服軟。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要他再傷害晏懷風(fēng)，永遠(yuǎn)都不可能。

雙方僵持了許久，簾內(nèi)之人見楚越雖然跪著，卻始終腰板挺直如松，毫不妥協(xié)，終于冷冷地說：“我倒是忘了，影衛(wèi)的第一要務(wù)是忠誠。如此，丟寒潭里去吧，什么時候明白了再上來。”

攬月行禮，“是?！?/p>

然后拖著楚越就往外走，楚越一言不發(fā)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剛跪得久了，這個身體才剛受傷又沒有好全，難免眼前一陣發(fā)黑，卻始終不肯說什么。

就這樣被半拉半拖地走了一盞茶功夫，忽然身上一輕，卻被攬月將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撲通一聲扔進(jìn)了水中。

楚越尚未反應(yīng)過來，寒水已經(jīng)漫過頭頂。

這感覺簡直與不久之前他跳進(jìn)瀾滄江時的情景一模一樣，相同的恐懼涌上心頭，難道他終究還是要死在水里？

不行！晏懷風(fēng)還在等他回去！

這里的水雖然沒有瀾滄江那么湍急，卻陰冷無比，像刺骨的牛毛小針，紛紛滲入骨子里去，讓人從內(nèi)到外散發(fā)寒意。

攬月站在岸邊，看寒潭中的楚越不斷地掙扎，卻始終沒有出聲求救。

她自然一眼就已看出這個人是不通水性的，然而氣他忤逆了谷主，偏不救人，就這么冷眼看著，想看他能撐到幾時。

從來受罰入寒潭的人，都是頂不了多久就會乖乖求饒的。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越漸漸地沉底不見了人影，水面上只冒出一串串氣泡，卻始終沒有聽到一聲求救。

攬月見他竟然真的寧死也不肯說一句愿意殺少主——要知道，不過是說一句罷了，畢竟鬼谷隸屬圣門，誰也不會真叫他去殺下任的門主。

骨頭硬到這種地步，攬月也不免也有欽佩，凌空一躍甩出長袖，柔軟的袖子灌注了內(nèi)力，筆直地飛入水中，很快把幾近昏迷的楚越裹成一個蟬蛹一樣拖出水面。

然而谷主說了，要等人明白了才允許上來，于是她將袖練纏于寒潭邊上的一棵樹上，讓那男人始終保持浸在水中卻也淹不死的狀態(tài)，然后回去覆命了。

楚越昏昏沉沉浸在水中，全身奇寒無比，凍得瑟瑟發(fā)抖。這身體原本就不夠健康，如此一來豈止是損傷肌理，只怕會落下后遺癥。

浮沉昏聵之間，他迷迷糊糊恍惚又見到前塵舊事，嘴里小聲嘀咕著什么，臉頰上被攬月打的那一巴掌還沒消腫，現(xiàn)在寒毒攻心，很快就泛起病態(tài)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