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下,如果這是死的司佑,會怎樣?
在最初的靜默之后,芮睿的心猛然被一陣劇烈的震蕩擊中,這個撞擊猶如有形般,撞得他踉蹌了一步,差點沒跪倒在床邊。他退后一步,努力平復(fù)急促不規(guī)律的呼吸,好一會兒后,他湊過去,把顫抖的手指放在司佑的鼻孔下,感受到手指尖上濕潤的氣息后,他的呼吸才終于恢復(fù)了正常。
他走到客廳,在那里繞著圈走動,像一只被關(guān)在籠子中焦躁的受傷野獸。
鄰居的狗突然叫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就沖過去用力踹了墻一腳,暴怒的咆哮:“再讓我聽見狗叫,我就把你的狗吊起來烤了吃!”
更大的狗叫聲傳來,夾雜著主人的呵斥。
芮睿原地轉(zhuǎn)了個圈,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完全失控了,但他沒辦法抑制情緒。
門被敲響了,他深呼吸好幾下,拼命壓抑好內(nèi)心莫名的憤怒,裝出一付平靜的表情開了門。
“你沒事吧?”鄰居和司佑關(guān)系不錯,也認識芮睿,見他來開門,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聽見好大聲音……”
“小佑喝多了,不好意思。”
芮睿覺得再過一秒他就會撲過去掐著鄰居的脖子,把這個死胖子拖進來,洗刷干凈以后找個可以造成最大痛感的方式烹煮這頭肥豬。
沖動的欲望在瘋狂地洗刷著他的理智。
逐漸的,他笑不出來了,盯著胖鄰居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胖鄰居敏銳地察覺出了問題,說了兩句客套話就溜回屋去,避免了一樁慘案的發(fā)生。
芮睿退后一步,用力關(guān)上門,把額頭靠在門板背面喘了好一會兒。
已經(jīng)許久沒有的沖動百倍千倍的返了回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能用極大的意志力平息那狂怒混亂的心情。
他慢吞吞地下樓,想要回去,卻愕然發(fā)現(xiàn)沒車開。頓時,漲潮般的暴怒再度返回,他明白這暴怒的根源,卻不明白為什么會在多年后這么突然的卷土重來。
是因為司佑嗎?是因為司佑要死了?
于是,我把司佑當作鎮(zhèn)定劑嗎?
那個懦弱、無能、重感情,還懷有不切實際正義感的男人卻偏偏是我維持正常理智的砝碼!?
無處發(fā)泄的他對著花壇狠狠踢了一腳,當痛苦涌上頭頂,他終于平靜了下來。
青春期的他曾經(jīng)用過這種手段,大腿上現(xiàn)在還留著疤痕。當時的司佑就是從這上面發(fā)現(xiàn)了端倪,進而阻止了他。
“你想劃就劃我!”
“你以為我不敢???”
芮睿表情猙獰地手起刀落,雖然不能說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離大腿主動脈也只差一點點。
那件事以倆人打架為理由糊弄了過去,幸好司佑當時已經(jīng)上了警校,不然很有可能因為腿上的疤痕而落選。
芮睿慢慢走回司佑的房子,他一直有這里的鑰匙,卻沒有多大興趣來。偶爾來幾次,也只是因為公事或者禮貌的祝福。
他們之間這種扭曲又和諧的關(guān)系持續(xù)了這么久,久到芮睿當作空氣般習(xí)慣了。
坐在劣質(zhì)皮沙發(fā)上,芮睿仔細考慮著──即使現(xiàn)在,他也不認為自己愛上司佑了。
認真想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愛,他沒有這種感覺。他有性沖動,有憤怒,有煩惱,但是不會愛。他能夠理智地去愛護某個人,給予那人想要的,讓那人高興,比如父母,但是,他知道這不是愛。
準確定義上的愛是一種自我犧牲的沖動,獲取又付出,貪婪卻又自抑。愛是矛盾而復(fù)雜的,也許這就是他無法體會的原因,扭曲的性格障礙使得他只有黑暗的一面,光明的那一面是他順從理智和社會制造出來的,不是天生的。
制造光明那面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司佑。
芮睿明白了,司佑不能死,至少,在他找出替代司佑的東西前,他不能就這么失去司佑。
如果司佑不在了,他遲早有一天會發(fā)瘋,把大好前程毀得一干二凈,時間的早晚取決于員警的智商和他的運氣。
他不想這樣發(fā)展,人生如此美好,他很享受。
芮睿走進臥室,附下身摸摸司佑的腦袋,又吻了吻額頭,卻吻了一嘴唇的汗。
他皺起眉頭,輕輕推了推司佑:“小佑,醒醒?!?/p>
司佑是在劇烈頭痛中清醒過來的,他看著眼前放大的俊美臉龐,張開嘴,小聲嘀咕:“我在哪?”
“你在家?!避穷@潇o地撫摸著他的臉頰,溫柔而又仿佛充滿感情,“你多久沒睡好了?”
“很久……”司佑翻了個身,試圖爬起來,卻跌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里,“起來時總是頭疼?!?/p>
“嗯,這是癥狀,你應(yīng)該早點告訴我的?!?/p>
“你……”司佑抬眼看去,在一秒的怔仲后,他猛地跳了起來,手腳并用地往后爬到床的另一側(cè),“你在這里做什么?”
這問話從內(nèi)容到口氣都令芮睿分外不快,他扯了扯嘴角:“我沒車回去?!?/p>
司佑爬起來,像只打滑的蟑螂一樣奔了出去,很快拿著鑰匙返了回來,舉到芮睿面前:“開我的!”
芮睿沒接,他就這么蹲在床邊,眼神在晃動的鑰匙和司佑間來回。
“你不要嗎?”
“我要住這里。”
“那你可以打車吧?”
“你應(yīng)該歡迎我?!?/p>
“如果你不想開車我送你回去好嗎?”
“小佑!”
倆人誰也沒注意到,司佑永遠是詢問,芮睿則永遠是命令。這是他們的相處模式,而現(xiàn)在,話語內(nèi)容和表達方式完全相反,自然誰也不會好過。
司佑不講話了,嘴唇抿著緊緊的,一臉灰白。
芮睿笑得很溫和:“如果不是檢查過了,我甚至?xí)詾槟氵@兒藏了個男人。”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司佑現(xiàn)在不想見到芮睿,只要一見到這張臉,他就會想起先前那些灰暗的想法,軟弱無聊可恥的自怨自艾!
“其實你藏了也無所謂?!避穷U酒饋?,微笑著靠近司佑,“我以前做得不對,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p>
司佑有點莫名其妙:“你指什么?”
“我們可以成為真正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