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fā)燒了,吃了藥剛睡下?!彼居油A斯P,抬起頭來道,“今天太冷風(fēng)太大,他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最近太忙又沒吃飯……”
司立已經(jīng)沒了影,聽見那腳步蹬蹬往芮然的房間沖去,司佑暗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xù)備課。
司立急促的腳步到房間門口就放輕了,像做賊般輕輕推了下——門沒鎖。他把腦袋探進去,發(fā)現(xiàn)芮然正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司立是芮然養(yǎng)大的,嚴格說起來,他對芮然的感情要遠遠超過父親們。對于芮睿,他抱持著羨慕和敬仰,對司佑則是孺慕和親近,唯獨對芮然的心情越來越復(fù)雜。
他小時候是和司立睡的,雖然記不太清楚了,但是那少許模糊的印像中,他頑固地記得一個溫暖而不是太有力的懷抱,抱著他輕輕搖晃,充滿了溫柔與愛意。一直到現(xiàn)在,想到這個懷抱他就覺得心中說不出的安逸與舒適。
司立堅信這個懷抱是屬于芮然的,父親們也證實了這個說法。
兩個父親在那時候正忙于修補過去惡戰(zhàn)帶來的情傷與搖搖欲墜的關(guān)系,誰也沒那么多工夫來顧及兩個孩子——尤其在芮然自告奮勇?lián)饘λ玖⒌恼疹櫽肿龅萌绱送昝罆r。
如今,司立卻越來越少有機會和芮然一起睡,這種改變是由芮然提出來的,這令他心頭如刺,說不出的難受??墒?,為了顯示自己的獨立與成熟,他又沒辦法對這種轉(zhuǎn)變提出什么異議,不僅如此,還要表現(xiàn)出歡迎的樣子。
就像今天中午一樣。
司立只是想說“你不用這么照顧我,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更深一層的想法是“我還可以照顧你的”。然而,這些話一個字也沒有表達出來,笨拙而驕傲的少年在關(guān)鍵時刻總是退縮而沒有自信,直到把事情辦糟后才心懷不安,懊悔不已。
“哥?”
像是小貓般叫了聲,芮然并沒有反應(yīng),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在睡姿上顯露出和父親一樣嚴謹而強迫的性格,平時的掩飾全然消失。
司立并未想這么深,掂著腳走過去,半跪在床邊觀察芮然熟睡的臉。
芮然長的實在有負父母美貌之名,不僅沒有繼承半分驚人的光彩,那張臉還毫無特色。只是,在司立心中,這張臉代表著一切正面意味:安全、溫暖、舒適和幸福。
他不由自主地湊過去,輕輕的、輕輕的,就像是在陽光中飛舞的灰塵,毫無驚動地把手指落在芮然的臉頰上,小幅度地來回撫弄著。芮然的皮膚即不細膩也不粗糙,也沒有所謂的“動人的光澤”,只是普通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芮然始終是個普通人,扔進人海里就找不著的,司立卻覺得這個人能夠帶給他所有的一切。他的人生、幸福、喜樂圓滿,都在這個人身上。
“唔……”
芮然突然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側(cè)過身,似乎要躲過臉頰上的手指。司立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手,屏住呼吸縮在床邊不敢動彈。過了好幾分鐘,芮然并沒有動靜,他才記起正事,伸手在芮然的額頭上試了下,發(fā)覺沒有熱度他才松了口氣。
本來,一切到此為止并沒有什么不對。
司立蹲了會兒,直到腿都麻了還是舍不得離開。莫名其妙的,有什么東西牽引著他,慢慢的往前探著腦袋,把嘴以一個笨拙的姿勢印上了芮然的唇。
柔軟而滾燙。
司立有那么一瞬間像是吃了蜜,不是那種膩人而滿是沖擊性的蜜,而是化在茶中,必須得細細泯評,回味再三后才能嘗著的甜味。
“嗯……”
芮然突然皺起了眉頭,扭了下身體,把臉蹭向床單,似乎不滿被人打擾好夢。
司立一下子驚醒過來,看著眼前的人,臉色騰的一下變得通紅。他站起身,強撐著酸麻的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也不管用力的關(guān)門聲有多響。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幾秒后,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清澈的眼中毫無睡意。
芮然望著關(guān)上的門,嘴角涌起個微笑,翻了個身,這次是真正睡了過去。再醒來后,天色已經(jīng)黑了,他只覺得神清氣爽,毫無先前的沉滯頭疼。這次的發(fā)燒確實有點中午寒風(fēng)吹太久的原因,但是在這之前,他可是灌了一瓶紅酒下去。酒后發(fā)汗再加上吹風(fēng),就算是強健的年輕男子,也難免倒下。
清除酒味費了不少功夫,幸好,司立在這方面并不敏銳,完全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
他躺了會兒,正計劃著等會兒下去時該怎么表現(xiàn)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芮睿托著一個大飯盤進來了。他呆呆的看著,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
放下飯盤,芮睿瞄了眼兒子癡呆一樣的表情,挑起眉道:“怎么?我穿圍裙不好看嗎?”
“不是?!避侨徽0拖卵劬Γ瑔柕?,“您燒的飯? ”
“是啊。”芮睿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翹起二郎腿,伸了個懶腰,“司佑想吃烤貝?!?/p>
芮然一時無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下意識的應(yīng)了聲:“哦?!?/p>
芮睿卻誤解了兒子的態(tài)度,打量了下,道:“起來吃飯。怎么?酒還沒醒?”
雖然知道這事瞞不過父親,但芮然還是微微的嘆了口氣,坐直身,拉過餐盤架好,邊吃邊道:“我喝的不多。”
“你這種手段也就是騙騙那個傻小子。”芮睿伸了個懶腰,捶著肩膀道,“以后最好少用,用多了我看你怎么解釋?!?/p>
“這可不是手段?!避侨宦柭柤绨颍爸辽傥易龅氖菍嵤?,并沒有騙人。”
芮睿哼了聲:“少在我面前得瑟?!?/p>
芮然笑起來,一邊咬貝肉一邊含糊不清的道 :“我沒有。”
“真沒有?”
“可能有那么一點點。”
芮然這句話才講完就感覺后腦一重,臉被按進了飯碗里。他也不掙扎,只是屏住呼吸,不一會兒,那力道消失了,他抬起粘滿飯粒的臉,以不贊同和無奈的眼光譴責著父親。
芮睿打量著芮然的模樣,笑了會兒,徑自出去了:“吃完放著,有人來收。”
來收盤的是司立,像是受驚的兔子般鉆進來,低著頭收起了餐盤就要走。芮然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
司立一直走到門口,突然停下,在那兒站了好幾秒,像是蚊子哼般道:“明天,你還給我送飯吧?!闭f完,小家伙就像逃一般的出了門。
芮然不可抑制的展開個笑容,這場燒的價值終于得到了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