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春闈策問
太子在東宮里坐臥不安,一會兒長吁短嘆,一會兒急匆匆來回轉(zhuǎn)圈子。大尚宮看到他那樣子,忍不住勸道:“太子再不休息,恐怕會被皇上拿出來作話柄啊?!?/p>
太子愁眉苦臉的道:“我怎么睡得著?父皇白天還說我沒有一點(diǎn)本事,這個太子不如不要當(dāng)了。阿醉,你說我為什么是太子?要是我只是個富貴閑人的話,帶著母后和弟弟去鄉(xiāng)下買一間大房子、幾畝地過日子,那該多好……”
阿醉捂住他的嘴:“太子快別說了!”
太子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坐下來,過一會兒突而站起身:“阿醉,你幫我去母后宮里打探打探情況吧!父皇昨天去了母后的靜安堂,不知道會不會和母后說起我的事?”
大尚宮嘆了口氣,披上雪青溜鉆大氅,匆匆的去了。
這個太子是個好人,只可惜生錯了帝王家。他忠厚、善良、愛讀書、孝順長輩,換在任何一個普通人家里,都是很討長輩喜歡的兒子。
可惜生在了帝王家,又生做了干萬帝的兒子。干萬帝當(dāng)年爭奪東宮之位的時候,親自征殺疆場手刃羌族,戰(zhàn)火之中搶來了東宮的太子之位。如今一比,更顯得這個軟弱的太子太過無能。
大尚宮匆匆趕到皇后的靜安堂,進(jìn)門就發(fā)覺宮女躡手躡腳的來去,太醫(yī)低著頭匆匆的經(jīng)過,內(nèi)室里房門大開,一股藥味撲鼻而來。
大尚宮一驚不小,立刻拉住皇后宮里的司筵:“大人可知道是皇后娘娘病了么?”
司筵噓了一聲,低聲道:“皇后娘娘照顧人呢?!?/p>
大尚宮隱約猜到是誰,只一瞥只見,看見簾后一個人被扶到軟榻上,接著來了幾個宮人,小心翼翼的把軟榻抬了出去?;屎蟾┰谀侨松砩?,不斷的用手拭淚。
大尚宮道了一聲“娘娘”,接著掀簾走了進(jìn)去?;屎笞诓鑾缀?,怔怔的流淚,見她進(jìn)來了才茫然的問:“你來啦?”
大尚宮連忙跪下:“奴婢替太子請安來了。剛才那人……可是……可是……”
皇后突而一摔茶杯,砰的一聲脆響。
大尚宮一個字不敢說,皇后臉色都變了,憤怒的咬著牙道:“李驥那個畜生!”
大尚宮慌忙起身去一把拉上了碧紗櫥。
皇后毫不覺察一般,厲聲道:“送來的時候就要沒氣了!他什么都不說,就傳了一句話,你道是什么?”
大尚宮搖頭道:“奴婢不知道?!?/p>
“他說:交給皇后照顧!”
皇后幾乎嗓音都完全尖利得變了調(diào):“——那個畜生!簡直不是人!天下漂亮的男孩子這么多,他非要活活整死明德一個才算數(shù)嗎?”
大尚宮跪了下去:“娘娘現(xiàn)在最主要的還是讓明德大人上考場啊。明德大人文采斐然,只要上了考場,就不是沒有機(jī)會的啊?!?/p>
皇后盡力平緩了一下呼吸,慢慢的撫摩著大尚宮的后背,道:“好孩子,你果然處處都和我想得一樣?!?/p>
大尚宮道:“奴婢不敢?!?/p>
“有什么不敢的?太子那個樣子,身邊若是沒有你照顧著,叫我怎么……”
大尚宮抬眼看去,皇后娘娘妝容精致的臉上驀然留下一滴淚來:“已經(jīng)賠上了這么多,我圖個什么呢?不就是圖他即位嗎?他要是不即位,他怎么對得起我,怎么對得起他弟弟!他怎么對得起我們這么多年,忍氣吞聲的活著……”
明德其實意識并不清楚,一會兒是在軟轎中顛簸,一會兒好像來到了皇后的鳳仙宮,一會兒剛要睡過去,就被一根銀針扎在后頸上,活活的刺醒了。
然后就是一座軟榻把他抬去了考場,在雞鳴三聲前趕到了宮城里舉辦考試的太學(xué)殿。
他覺得頭腦里很不清楚,一會兒很熱,一會兒很冷,連自己怎么坐到座位上的都不大清楚。一會兒考生陸續(xù)的來了,大殿里鴉雀無聲,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他渴,發(fā)著高熱,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像是被人打斷了又重新接起來,幾乎連坐都坐不穩(wěn)。筆在手里拿不穩(wěn),手抖得厲害,幾乎寫不了字。
監(jiān)考的太學(xué)官踱過這個座位,看到這個考生有異樣,于是多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明德幾乎要栽倒,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只微微的搖了搖頭。
三年苦讀,很多考生都對這場考試給予了重望,就算一時身體不舒服,強(qiáng)撐著也是要到考場的。太學(xué)官理解的嘆了口氣,也不說什么,搖搖頭走開了。
明德俯在桌面上喘息了一會兒,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題目。策問是考為臣之道的,明義問子欲孝當(dāng)何為,每一字每一句都影射了當(dāng)今的皇上和太子。
真不錯,堂堂的春闈策問,多么重要的考題,上萬的考生入考……那題目竟然是定給了我一人看的。
明德唇角拉扯了一下,好像要笑起來,但是隨即就因為疼痛而猛地捂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