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
商邵松了松領帶,居高臨下看著于莎莎發(fā)抖的雙肩,目光冷靜之處泛起悲涼,“你真的不知道嗎?你在高校參加的講座,你給兒童助學基金提供的圖書和視聽教材——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你父親背地里在做什么,那我只能說,你們父女還真是心有靈犀啊?!?/p>
這一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打滿英文的紙上。
過了很久,于莎莎才喃喃地說︰“……你真的不知道,我們有多難……這是通行證,是通關密碼……你想要我們?nèi)A人政客在國外支持你的祖國,可笑不可笑,哈……這是你的祖國,不是我的……我有什么錯……”
商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光里充滿了冰冷的憐憫,“你真是冠冕堂皇得無可救藥?!?/p>
“對沒錯,滾??!”于莎莎站起身,驀然歇斯底里地大喝一聲,“滾!我不需要你!你說的對!離開了商家的你對我一無是處!我一點都不愛你,要是愛你,當年在英國就愛上了!你知道為什么,因為在英國我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香港豪門繼承人,不知道你有錢有權!否則,我還會到三十六歲才來愛你嗎?你有什么值得我愛?出了商家的門,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她哭著,眼楮通紅,眼淚流了滿腮,狼狽地掛在下巴上,繼而深深地、憤恨又復雜地瞪了商邵一眼,“你想我求你饒恕我寬恕我不要離開我上課嗎?你做夢!我不愛你,我不愛你……”她推開他,攥緊雙拳走了出去,腳步平穩(wěn)而頭顱倔強。
那果然是她看商邵的最后一眼,因為那是商邵最后愿意見她的一次。她走出門時年輕氣盛,并不知道她辜負的,是她此生最后最好的愛意。
第184章
商陸甫一回國,堆積的工作和合作邀約雪花般涌來,電話一打半小時都停不下,柯嶼這邊也有事務要處理,兩人總不能待在一塊兒打電話,他去了中庭花園,邊走邊聽袁荔真匯報工作,等掛斷時天色都暗了不少。
結果迷路了。
在男朋友的家里迷路,就離譜。
柯嶼覺得跟商陸求救估計能被他笑死,倔地決定先自救一下。商家的花園大得像公園,牽牽連連地一直到會所那邊的火烈鳥島,不提那些奇花異木如何郁蔥珍貴,光大大小小的湖和池子就有四五個,枝朵掩映著拐角處的歐式噴泉,如果這時候跑出來一頭梅花鹿,柯嶼也不會覺得意外。
林間深處傳來隱約聲音,他心里怔愣外便是一喜,定了定心緒,步履從容地假裝順路經(jīng)過——
林中亭子里的人卻是商檠業(yè)。他坐在實木軟墊沙發(fā)上,手邊擺著茶盤,剛才柯嶼聽到的聲音便是他在通電話。聽到動靜,商檠業(yè)略略回了下眸,見是他,眸色中流露出一瞬意外。
柯嶼見到他總是會緊張起來,不像溫有宜親切。他頷了頷首,走不禮貌,不走好像更怪。猶豫的時候,商檠業(yè)從沙發(fā)上起身,對電話里最后簡短交代了幾句,便收了線。
“商叔叔?!?/p>
商檠業(yè)比他高,垂眸看人時縱然收斂了氣場,也壓了一頭。他看了他兩秒,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叫有宜Tanya,叫我叔叔,是不是輩分亂了?!?/p>
柯嶼心里一怔,沒等他反應過來,商檠業(yè)撢了撢煙灰︰“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柯嶼老老實實地回答︰“……迷路了?!?/p>
商檠業(yè)哼笑了一聲,有點像善意的嘲笑,他撚滅煙,“走吧,我?guī)慊厝??!?/p>
小徑是白砂石鋪就的,蜿蜒到墨綠色的熱帶叢林深處。
“陸陸小時候也經(jīng)常在這里迷路,不過我懷疑他是故意的,是為了逃國文課?!?/p>
從他嘴里出現(xiàn)“陸陸”兩個字很違和,就像看到一個不茍言笑的人忽然說了個冷笑話。柯嶼走在他右側(cè),不免抬起眸去瞥他。商檠業(yè)察覺到他的目光,回應了他,繼而勾了勾唇︰“怎么,我在你眼里,是那種很嚴格的封建大家長?”
柯嶼連忙說︰“沒有沒有……”
“babe一直這么批判我,我當然也有反思,不過陸陸從小到大被有宜慣壞了,很倔強,最擅長的事就是跟我吵架,這點跟他大哥很不同?!?/p>
柯嶼微微笑︰“他們兄弟兩個的確個性迥然,但都很優(yōu)秀?!?/p>
“我從小就懂得的道理是過剛易折,自己年輕時也為此吃了不少苦,陸陸的性格里有跟我相似的成分,加上他從小沒有受過任何挫折,講天賦,多少老師奉承他是天才,講成就,普通人要努力夠到的,他輕而易舉,這種情況下,做家長的不得不開始擔心他?!?/p>
“我很羨慕他有這樣的成長經(jīng)歷,”柯嶼由衷地說︰“他很自信,篤定,波瀾不驚,在片場他資歷最輕,但所有人都不自覺聽他的話?!?/p>
商檠業(yè)點點頭,輕描淡寫︰“你說得不錯,不過在家長眼里是另一層憂慮。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有外力打破了他的這份自信,他也許就起不來了?!?/p>
“怎么——”柯嶼愕然,繼而每個毛孔都開始透出不安,他甚至不敢看商檠業(yè),只倉促地垂下了眼眸。
商檠業(yè)走得很慢,是散步的步速,好像刻意要跟柯嶼把話聊透。
“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柏林時,有宜問你過去兩年過得如何,你說不錯,我相信這里面有粉飾的成分,但是陸陸過得不好,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提過?”
“不算提過?!笨聨Z輕聲說,聲音穿雜在暮色下的蟲鳴聲中。
“你可以想象一個不信鬼神不拜神佛的人,有一天突然開始求助于怪力亂神和宗教,他找了全世界最好的心理醫(yī)生、精神科醫(yī)生,也找了那些據(jù)說隱避于世的神醫(yī)、催眠大師,試圖去忘記一件事的存在——就是這樣的‘不好’?!?/p>
“……商陸看心理醫(yī)生?”柯嶼難以置信,可商檠業(yè)的語氣很淡,也沒有責怪他、遷怒他的意思,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最開始是我們的私人醫(yī)生,之后是香港的、大陸的,美國的、歐洲的,有宜被他嚇壞了,他晚上睡不著,有宜就抱著他哭。孩子長大了始終有自己的秘密,這是做父母要用一生去接受的事實,但看著他這樣,我不得不去調(diào)查——”
他頓了一頓,在柯嶼心里升騰起本能的恐慌時,說︰“我才知道,他不是想忘了你,是想忘記一些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