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是呢,她家道沒落,自然是想攀一門好親的,且有著庶子這條線,正是個好去處……呵呵,你還許她什么了?”
“我們說了,城中的秦府太太感念荊少爺這些年的辛苦,聽說他老家還有人所以善心動了,想拉扯一把?!蹦瞧抛虞p笑一聲,“來京中替他們置辦些家業(yè),不過也未曾說死,太太自己掂量著來就行?!?/p>
梅夫人一笑︰“你們這次差事辦得不錯,人呢?”
“就在西邊碧波園的廂房里了,太太這就見她們?”
梅夫人點點頭︰“讓她們過來吧?!?/p>
那婆子答應著去了,不多時將人領了來。
荊夫人同梅夫人年紀相當,看上去卻老了十歲似得,一身半舊褐色綢衣,手上戴著個纏銀絲鐲,額間纏著石青色繡包頭,頭上戴著兩支老銀扁方,耳間配著玉環(huán)耳墜,通身沒有一件富貴裝飾,不過卻嚴整得很。
梅夫人再看向立在梅夫人身后的那個姑娘,這姑娘正值及笄之年,亦有幾分顏色,上身穿著水色繡對襟夾衣,□是水藍色羅裙,倒都是新作的衣裳,只是料子一般,繡工粗糙,梅夫人心中了然,看來是為了進京趕做的衣裳了。
梅夫人打量兩人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臉上早在二人進屋時已堆起笑來,連聲道︰“這就是荊太太吧,路上可還好?還不快上茶!”
梅夫人的丫頭們忙招呼著,荊太太有些拘謹,不過還是勉強應對著,點頭笑道︰“秦太太好,府上的人照顧的很好,一路上也沒受罪,這是我那小女兒,荊語,語兒,給太太見禮?!?/p>
荊語上前行禮,梅夫人受了,命人給了一份表禮,笑道︰“一些小玩意兒,不成什么,姑娘拿著玩吧,快來讓我看看……”
梅夫人拉著荊語的手不住的看,點頭笑道︰“果然是個齊全女孩兒,我看著就喜歡,荊太太是怎么養(yǎng)的?這么招人喜歡。”
荊夫人并未接話,笑了下道︰“窮鄉(xiāng)僻壤里出來的,粗苯的很,當不起太太的夸,這……只是還不知道太太接我們來是為了什么事?”
梅夫人抿了一口茶,笑道︰“我們府上二房太太屋里也有個女孩兒,跟你們姑娘差不多的年紀,你們在一塊定能說的上話來,好孩子,你去同我們的姑娘玩會兒,不必拘在這?!?/p>
荊語了然,跟著丫頭們去了,梅夫人這才放下茶盞對荊夫人慢慢笑道︰“這些年晏兒都在黎州,所以我一直也沒顧上,荊太太已經(jīng)知道了吧?你那庶子荊謠一直跟在我那長子秦晏身邊,兩人結拜了兄弟,情誼很是深厚的,荊謠長大了更是替晏兒操持起家業(yè)來了,很有本事,我一直說該接荊謠的家人來,只是沒得空……”
荊夫人眼中還有疑惑,她寡居這幾年操持家業(yè)頗為不易,沒少受人欺騙,現(xiàn)在別人說的話輕易不敢信,梅夫人也看出來了,笑的越柔和︰“還有就是……”
“我那長子如今已二十了,承蒙圣上看重,官居大理寺卿,別的都好,就是還缺個少奶奶……”梅夫人細細的看著荊夫人的神色,一笑道,“他這孩子脾氣怪的很,并不喜歡高門女子,前面安國太妃有意將孫女兒配給他他都不樂意,我這當娘的也沒法子了,只能按著他的心思來,細細的問了他,他說了,不求這姑娘家世如何,只一件,要性子和婉,當時還開玩笑說跟荊謠似得就好了,不瞞你說,我也喜歡荊謠,過后一想,若有這么個女孩兒就好了,故而想到了您府上?!?/p>
荊夫人不動聲色,眼中疑慮卻分毫不減,梅夫人看出來了,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接著道︰“我再跟您交個實底……但凡晏兒是個好答應的,我也不會勞動您這一趟,實在是他太挑剔,這樣一年大似一年了,我心急的很呢,只要他樂意,家世如何我們都不在意。”
梅夫人努力做出一副勉強樣子來,好似她對這事兒也不大樂意似得,轉而又笑道︰“但剛才看了你們姑娘我就放心了,端得好模樣,人也溫和,實在不錯,我斗膽問一句,荊太太可有意?”
荊夫人自然有意,不然也不會跟著上京來了,只是她心里還有個擔心的地方,猶豫了半晌低聲道︰“太太不知道,荊謠……當年同我有些誤會,怕是心里還恨著我呢。”
“多少年的事了,那孩子早忘了,且血濃于水,就是同你不親,他跟荊語可是正經(jīng)的血親呀?!泵贩蛉苏f的口干舌燥,“況且這是給晏兒說親,他心里就算是有個疙瘩……想來也沒事的?!?/p>
荊夫人卻不這么想,她家如今雖破落了也不想讓女兒受人欺辱,要不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還沒將女兒嫁出去,如果秦晏真是有意那還可,若有別的什么,她定然是不同意的。
荊夫人從未上過京,并不知道秦府中的爛事,她心中只害怕這是荊謠的主意,心里記恨她,想把她女兒弄來折磨,荊夫人猶豫了下慢慢道︰“是……明媒正娶嗎?”
“哎呦,不然還能委屈你們姑娘做妾嗎?”梅夫人輕笑,“放心吧,三書六禮,一點也差不得的?!?/p>
荊夫人心中越?jīng)]底了,若梅夫人說的是真的,憑著秦晏這樣的身份,自己女兒撐死做個填房或是側室,若真是頭一次結親,做他的正房太太……會有這樣的好事?
梅夫人見荊夫人還疑慮笑了下柔聲道︰“只怕荊太太還是不信,這樣吧,您大老遠的來了,且歇歇,等明日我親帶你去秦晏那,到時候你見了荊謠就知道了?!?/p>
荊夫人眼中一動,困惑道︰“大少爺沒在這府上?”
“沒有呢?!泵贩蛉巳嗔巳嗝夹母尚α讼?,“他的事多,擠在這一處不方便,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說著朝身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帶著荊夫人去歇息?好好伺候著。”
荊夫人雖不安心但也跟著去了,只想著明日自己看過了,若有什么不順心的地方辭了就是,萬萬沒想到梅夫人竟是下了這個套給她鉆!
“你想讓我女兒做妾?做夢!”荊夫人比荊謠怒氣還盛,嘶聲道,“別以為我們寡婦孤女好欺負!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讓你們將語兒騙了去!”
荊夫人身板本就壯實,這幾年家道不易,自己也做過些活計,更添威武,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丫頭,上來就要撕梅夫人頭,在老家這些年不是沒人來提過親,荊夫人愛女心切,連繼室都不肯讓女兒做,哪里能甘心讓女兒為人妾室,如今幸得荊謠攔著,若是荊語真被抬進府來那名節(jié)就敗了,荊夫人一想到自己被這女人從老家誆騙了來還差點就讓她毀了自己女兒就恨不得生吃了她,下手越狠辣,生生將梅夫人的頭扯了一綹下來,梅夫人疼的不住大叫,連聲叫丫頭打荊夫人,正吵鬧著,外面忽而傳秦晏回府了。
梅夫人立馬收了氣焰,匆忙整衣攏,還沒收拾好秦晏已經(jīng)進來了,秦晏掃了眾人一眼冷笑一聲︰“今日倒是熱鬧?!?/p>
荊夫人見秦晏來了也忙整了整衣裳,她雖潑辣但還是要臉面的,今日這事雖是梅夫人算計也怪自己貪心,如今見了秦晏很是尷尬,荊謠正要說話秦晏先道︰“我都知道了?!?/p>
秦晏看向荊夫人,低聲道︰“我不知梅氏同你說了什么,家丑原不可外揚,今日……我索性都說了,這梅氏是我父親的填房,并不是我生母,我的婚事,她說不上話的,至于我為何別府另居,呵呵……不說也罷。”
荊夫人這會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只恨梅夫人,秦晏忽而一笑︰“將你從堯廟鎮(zhèn)接來……梅氏許了你不少好處吧?”
荊夫人面露愧色,秦晏淡淡道︰“她許你什么,你只找她要就是了,秦府可不止我一個男子,秦昱如今也未婚配呢……”
“想都別想!”秦昱是梅夫人以后的依仗,梅夫人一心要給他尋一門好親的,哪里能同這種破落戶有牽扯,梅夫人一聽這話氣的肺疼,厲聲道,“你若是不愿就罷了,何苦拉扯昱兒!”
秦晏冷笑︰“她們可不是我請來的,如何打,你自己看著辦,荊太太……”
秦晏頓了下,同她實在沒什么話好說,以前他還想著將荊府的人尋來給荊謠出氣,但荊謠自己已經(jīng)說了不在意了,如今見她們過艱苦秦晏也懶得對付了,低聲道︰“梅氏哄騙你們……該要什么,你只跟她要就是,呵呵……為了她那好兒子的名聲,她都會答應的?!?/p>
荊夫人依舊憤憤,硬邦邦道︰“來前她家奴才說了!要替我們置辦家業(yè),如今沒有個萬八千的銀子我是不肯回去的!”
梅夫人氣急,扶著丫頭就走,荊夫人心急就要追,秦晏淡淡道︰“無事,這筆銀子你只去找秦老爺要就好,他定然是會給的……”
梅夫人的好算盤又落了空,心頭憤憤,又怕秦晏還要尋自己的不是,急著回府,誰知剛出了池園大門就有秦珍身邊的丫頭尋來了,上來就大哭︰“太太……快去章府看看吧,奶奶她……奶奶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