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卉的到來沒有給薛庭帶來任何影響——至少表面上沒有。

童淮卻忍不住上心， 小心翼翼地把薛庭當成了個易碎品， 暗戳戳地隨時觀察他的心情和動向。

活像只平時耀武揚威慣了的貓， 突然發(fā)現(xiàn)主人心情不好， 又假裝不經(jīng)意關心主人。

他天生大大咧咧沒心沒肺，關心起人來也很笨拙明顯， 薛庭不動聲色地看在眼里，享受這小卷毛難得的一點良心，心情很好。

薛老爺子對他除了親情， 更多的是愧疚。

那么純粹的， 只屬于他的關心， 他還是第一次品嘗到。

考試時間安排下來，周六周日考兩天。

第一次四校聯(lián)考，文科老師們穩(wěn)如泰山， 理科老師們上下緊張，全盯著薛庭這么個從天而降的寶貝，殷切地期待著他能考進前十。

就薛庭跟沒事人一樣，科科提前交卷，去童淮考場外面等他回家吃飯。

四校對聯(lián)考很重視，考完試， 所有老師加班加點批卷子、統(tǒng)計分數(shù)排名， 周二上午成績就出來了。

陳源去辦公室交作業(yè)冊時聽了一耳朵， 回來面帶喜色， 走到講臺上咳咳兩聲。

大伙兒都在緊張分數(shù)排名， 聞聲安靜下來， 齊齊看向他。

陳源笑瞇瞇的：“我剛聽老呂他們在那說，薛哥進前十了?！?/p>

三班齊齊“哇——”

身為一個文科重點學校的理科生，年年大家被其他三所學校壓得死死的，今年居然打進去一個！

童淮也跟著起哄地哇了聲，轉(zhuǎn)頭看當事人居然沒反應，甚至毫無波瀾地在寫卷子，用膝蓋碰碰他的膝蓋，手墊著腦袋，趴在桌上歪頭看他：“庭哥，你覺得你第幾？”

余光里童淮笑得眼睛彎彎的，薛庭的思緒斷了一瞬，很快又重新連上，淡定地寫下答案：“你說第幾就第幾?！?/p>

“我覺得你第一呢？”

薛庭隨口應：“那就第一吧?！?/p>

十分鐘后，許星洲將聯(lián)考成績表發(fā)到了群里。

童淮正抓著手機在看，趕緊點進去，稍稍一卡，聯(lián)考排名就跳了出來。

第一行的名字很顯眼，再熟悉不過。

姓名：薛庭

總分：708

聯(lián)考排名：1

班里四下隱隱響起倒嘶涼氣聲，童淮盯著這個耀眼的排名和分數(shù)愣住。

察覺到他半晌沒動靜，薛庭偏過頭：“怎么了？”

童淮把屏幕轉(zhuǎn)向他：“沒什么，就是覺得您即將踩著五彩祥云飛升了。”

之前的玩笑話不過隨便一說，沒想到薛庭還真就這么強。

可能因為他們的距離太近，童淮知道薛庭的學習好，但也僅僅是知道而已，而且本校理科確實不太行，他對薛庭的水平究竟有多高沒有概念。

直到現(xiàn)在，看到薛庭碾壓三大理科重點班的尖子生，他才恍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距離其實很遠，天塹般遠。

在薛庭面前，他都不太敢查自己的分數(shù)了。

薛庭原來的學校是省重點，高手云集，他常年第一，對分數(shù)和排名早就不怎么在意了，瞟了眼那個不出所料的分數(shù)，沒有多關心。

小孩兒頭頂?shù)木砻家抢聛砹恕?/p>

他沒吭聲，接過童淮的手機，輸入學號搜索，跳轉(zhuǎn)到了童淮那一頁。

這次聯(lián)考的題目挺難，童淮的總分卻又提高了點。

在幾所學校里不起眼，但在三中，比起上次，他又進步了幾十名。

“考得不錯，”薛庭把手機遞回去，抬手在他額上彈了下，“進步了，晚上回去請你喝奶茶?！?/p>

童淮知道自己應該為薛庭高興，可他就是提不起興致，不想跟薛庭對視。

薛庭哪能猜不到他那點小心思，注視了他片刻，淡聲說：“別跟我比?！?/p>

他不一樣，他從小所處的環(huán)境，容不得他落后。

“唔？”童淮含糊地應了聲。

“也別跟其他人比?！?/p>

在周圍的鬼吼鬼叫里，薛庭傾了傾身，離他近了些，抬手托起他的下頷，與他對視著，眼神沉靜溫和：“跟你自己比就好，你是在跟自己賽跑?！?/p>

只要沒有越落越后，或者停滯不前。

哪怕只往前挪了一寸一厘，也是向前走了。

薛庭的眼珠顏色很純粹，又黑又亮，比同齡人看著要多幾分成熟與深沉。童淮愣愣地溺在他的眸光中，感受得到薛庭是在很認真地開解他。

眼睛是最能傳達心意的橋梁。

他回過神，連忙拍開薛庭的手，結(jié)結(jié)巴巴：“知、知道了，你小心學委又造咱倆的謠?！?/p>

薛庭揚了揚眉。

……謠言嗎？

童淮一向很能開解自己，有什么糾結(jié)的事，放在心里過會兒，轉(zhuǎn)頭就過去了。

他琢磨了下，覺得薛庭說得也對。

那點糾結(jié)的小心思算是被按下了，童淮招招手，其他看完自己分數(shù)在拉著身邊人激烈討論的默契圍過來，沖著薛庭嘿嘿笑。

童淮清清嗓子：“首先，恭喜我們薛哥，拿下聯(lián)考第一！”

大伙兒非常給面子，嘩啦啦一片掌聲雷動。

“該不該給咱薛哥慶祝？”

“該！”

“最近有晚自習很不方便，所以——周五上完課怎么樣？”

“好?。?！”

歡呼聲山呼海嘯，童淮成功掀動氣氛，笑著托腮望向薛庭，眨眨眼：“薛哥，給面子嗎？”

薛庭閑適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一一掃過周圍那些已經(jīng)面熟了的、充滿期待的臉，最后落到童淮帶笑的臉上。

半晌，他點了下頭，吐出一個字：“給?！?/p>

上課鈴早就打響了，眾人還來不及第二次歡呼，被忽略在講臺上的物理老師敲了敲黑板，嚴厲地咳嗽了一聲。

角落里的聚集人員“噫”了聲，嘩啦一下趕緊四散回座位。

整整一周，三中的理科老師——尤其是三班的老師，走路都是飄的。

與有榮焉，苦盡甘來，揚眉吐氣。

所以知道這群小孩兒準備周五去慶祝后，周五最后一節(jié)課、最愛拖堂的生物老師，也揮揮手準時下課。

只是下課后，薛庭被叫去了辦公室。

童淮等他同桌，讓其他人先去。

吃飯的地點是趙茍選的。

人這么多，天氣又冷下來了，火鍋仍是不二之選。

童淮等在辦公室外，跟老童聊天。

前幾天把成績發(fā)給童敬遠看，童敬遠照樣毫不含糊夸了兒子一通。

其實童敬遠不太在乎童淮到底考了多少，如果童淮原本是十分，那就算童淮這次只考了二十分，他也很高興。

他高興童淮進步，也高興他不再渾渾噩噩地浪費時光。

等電話掛了，薛庭也終于從辦公室里走出來，拎著童淮往樓下走。

“老師找你說什么？”

薛庭面無表情：“勝不驕，放穩(wěn)心態(tài)?！?/p>

七個字，就把一群老師啰嗦了半個多小時的話給總結(jié)了。

童淮伸手勾到他肩上，忍不住笑：“我怎么感覺，需要放穩(wěn)心態(tài)的是他們，不是你啊?！?/p>

火鍋店離學校有點遠，得坐地鐵過去。

地鐵在三中西門外邊，周五放學，住宿生和走讀生都回家了，偌大的三中此時空蕩蕩的，一路上桂香楓紅。

天色染了淺墨，逐漸沉下來。兩人穿過靜悄悄的后門，折進條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