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惡犬面紅耳赤的和孟塵對視一陣,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夾著尾巴就要跑。
孟塵:“等等。”
薛朗一個猛剎車回頭:“干、干什么!”
孟塵囑咐:“以后若再有人讓你去做什么事,不要勉強,來找我就好。”
“要你操閑心!”薛朗悶悶甩下一句,埋頭一溜煙沒了蹤影。
孟塵看著少年狼奔豬突的倉惶背影,沒忍住又輕輕笑了笑,這才掐了個訣把身上的濕衣服弄干了,回到了棲雪居。
殷遲居然還在,站在院中那叢芭蕉樹前一動未動。見孟塵回來,一雙桃花眼立刻緊緊黏在對方身上。
孟塵眼中殘存的笑意漸漸消失,目不斜視的徑自往屋里走,與殷遲擦身而過時淡淡道:“去寒天瀑下思過,五個時辰。”
殷遲渾身一僵,隨即霍然轉(zhuǎn)身,不可置信問:“什么?”
青年似乎懶的重復(fù),抬腳邁進(jìn)屋里。殷遲咬牙追上去,攔著青年身前:“師兄,你為了一個剛?cè)腴T的弟子,要罰我???”
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師兄有多疼他,他心里最清楚。他剛來天極峰時,身上余毒未消,整天大碗大碗的喝藥,再加上修仙弟子大多已辟谷,山上沒什么好吃的,他一點東西也吃不進(jìn)去,一天比一天瘦的厲害。師兄比他還著急,特地跑去凡人集市上給他買來了肉餅。他當(dāng)了好多年的乞兒,對他來說,那些肉餅肉包子,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了。
他抓過肉餅,吃的狼吞虎咽,師兄就在一邊看著他,滿眼都是心疼,一邊囑咐他慢點吃,一邊給他喂水喝,那么愛干凈的人,被他蹭了滿袖油污也毫不在意。
后來他身體漸漸好起來,師兄卻還是不放心,每次他有個頭疼腦熱都緊張的不得了,他吃準(zhǔn)了師兄心軟,總愛故意撒嬌,對方即使看穿了他的小把戲,每每也只是縱容的敲敲他的腦袋而已。
這天底下能對他這般好的,就只有師兄一個人了。
所以,師兄只有他一個師弟,就夠了。
可沒想到,師兄居然悄無聲息的又招了一個弟子進(jìn)來,如今還要為了那弟子,罰他去寒天瀑思過!
憑什么?
師兄只不過才見了那個姓薛的弟子一面,到底憑什么?。?/p>
少年一直以來偽裝的溫良外殼終于崩塌,眼中的怒火和嫉妒幾乎要化作實質(zhì)流淌出來,周身低沉氣壓洶涌起伏,令窗外的芭蕉樹瑟瑟發(fā)抖的顫了顫葉子。
孟塵平靜的看著他:“你覺得你不該罰?”
殷遲咬牙沉沉盯著他。
“薛朗只是筑基修為,若在寒天瀑下澆上一個時辰,輕則根基盡毀,重則命喪黃泉。”孟塵道,“他入門第一天便死在同門師兄手下,傳出去讓他人怎么想?執(zhí)法堂又會作何處置?”
殷遲眼中憤怒一滯。
“所以……你不是為了薛朗是嗎?”殷遲漸漸回過味來了,眼睛一點點亮起來,“師兄是怕出了意外,我會被執(zhí)法堂處置是嗎?”
孟塵沒說話,繞過他進(jìn)了里屋,可那沉默的姿態(tài)看在殷遲眼里,分明是已然默認(rèn)。
殷遲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翹起來。
他就知道,師兄是最關(guān)心他的!那薛朗算什么東西,如何能和他比?
現(xiàn)在想想,他當(dāng)時聽到消息,被嫉妒沖昏頭腦,做的的確有些過了,師兄罰他,是故意讓他吃個苦頭,好好長長記性。
想明白后,心中扭曲的陰暗情緒徹底消散,少年那張明麗的面容重新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他連忙跟上去,小心翼翼的扯住青年的袖子,溫聲細(xì)語的道歉:“師兄別生氣,是我錯了,我不該那么沖動,更不敢沖你發(fā)火。我現(xiàn)在就去領(lǐng)罰!”
雖然寒天瀑的威力很恐怖,但五個時辰,他咬咬牙也能堅持下來。
關(guān)鍵是,這是師兄讓他去的,就算吃些苦頭,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少年往外跑去,走到窗口看到外面被他摧殘的芭蕉葉,微微一愣,回頭歉疚道:“師兄,我方才不小心毀了你的芭蕉,等我領(lǐng)完罰就去大師兄那兒取生靈水,一定幫你把它們復(fù)原!”
少年腳步輕快的離開了,屋內(nèi)重回一片寂靜。
孟塵垂眸,鴉翅般的睫羽掩住了眼中情緒。
以前,他以為這天極峰上的人,雖然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是他這輩子最親密無間的親人。
后來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那所謂的親人,原來是一群陰冷可怖的怪物。
他們冷血無情,自私殘忍,一副副完美無瑕的面具下不知藏了多少陰狠歹毒的手段。而他在有能力徹底反擊之前,必須有足夠的耐性,和那些人周旋。
——為了讓自己斬斷枷鎖,徹底自由,亦為了護(hù)住那個看起來兇的不得了,卻是唯一真心待自己的少年。
——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