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此后》
機場。
父母在與池又鱗話別。我站在他們身后,安靜地聽,沒說話。
入閘時間到,池又鱗往我的方向看一眼,而后朝我們揮揮手,轉(zhuǎn)身走遠。
離開墓園的那天晚上,我們相擁而眠。
夜靜時分,我對他說,你去美國,我等你回來。我知道池又鱗沒有入睡,他聽得見我的話。
他沒有回應(yīng),只把我摟得更緊。
要說為什么,一是所有安排已經(jīng)就緒,他是公眾人物,不好變卦;二來這是他對我說謊的懲罰。
至于第三個原因,這是對我們兩人的懲罰。用這種人為的分隔,仿佛就能減輕永遠在一起的罪過。
這一次,池又鱗妥協(xié)了。
跨洋直航時間約為十二小時十分。
我一覺醒來,在床上直起半身,沿著地上的淡金光帶看向窗簾浮動外的白日。
其實我并沒有與池又鱗相戀的真實感,尚未體會“永遠在一起”的含義,就已經(jīng)分隔兩地。
手機傳來信息,池又鱗平安到達。配圖是他在街燈下拍的自己的影子。
他曾答應(yīng)廣大的粉絲,開通個人社交賬號,及時更新在大洋彼岸的消息。我打開社交平臺,他第一條消息的配圖是來機場接他的車。
我當他的暗地粉絲已久,改不了這種從大眾傳媒搜集他一絲絲信息的習慣。我像偵探,研究他兩張配圖的含義,明明只要他問一句就好的事情,我卻整出了探案的感覺。
我對比發(fā)圖時間,他發(fā)給我的早一些。在我研究這些的時候,平臺上的留言已達數(shù)千,內(nèi)容熱情洋溢,甚至有粉絲保持隊形回復“池又鱗我要給你生孩子!”。
相比之下,我私信回復他的“好好休息”顯得干癟蒼白。
正當我尋思再回他些什么時,他又有來了三張照片,是他住所內(nèi)部的裝潢。房子很大,風格簡潔現(xiàn)代,客廳里的三角鋼琴矚目。我細細觀察,墻上的時鐘意外入鏡,我對了一下時間,是正確的,那邊真的很晚了,我回他一句,‘你快去睡覺?!?/p>
他沒有再回復。社交平臺上也沒有新消息,可能真的去休息了。但我有些懊惱──我沒掌握好跟他對話的語氣,確切地說,是沒掌握好在平常日子中與他平常對話的語氣。
池又鱗的語言進修課程在他抵美第三天便開始。他給我拍了課程所用的教材,厚厚的四大本。他的時間安排很緊,給我發(fā)照片感覺是見縫插針拍的。我慢慢琢磨明白,他的照片就是告訴我有這么一回事,并不等待與我展開對話。
我也學會了隨手拍,將日常零零散散的小確幸拍給他看,例如學生送我的小豬佩奇擺設(shè)、同學聚會上的龍蝦軍艦、難得看見的藍天、回家吃飯時特地挑選的日本清酒……
我將池又鱗發(fā)給我的照片,和他在社交平臺上發(fā)的照片都印了出來。我本想把客廳的大海報撤了,但猶豫幾回還是舍不得。
墻上那個池又鱗,分享了我很多秘密。有時候我坐在客廳看他,可以看一整天。
最終,我把照片貼在了房里的墻上。這樣排列開,我發(fā)現(xiàn)池又鱗很少拍自己,如果拍,基本都是他的影子。
一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黑乎乎地埋在路面。
我是個不及格的偵探。
他明白我讓他去美國的原因。這是他懺悔的誠意,可不代表不會寂寞。
他去美國一個月了。母親說他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來問候,但這期間,我們二人一個電話都沒有通過。我把這默認為懲罰的一部分。就好像,甘甜要來得特別艱難,才能稍微心安理得。
在美第二個月,池又鱗交到了朋友,給我發(fā)照片。三男一女,來自世界各大洲,膚色黑白都有。其中,那個來自俄羅斯的姑娘非常漂亮,金白色長發(fā),深眼高鼻;無獨有偶,她的右肩往下沿手臂紋了一只握蓮的佛手,手指長而軟,指尖微翹,點在她的手腕處。
池又鱗在社交平臺發(fā)了一張合照。龍門會難得地再度熱烈起來,因為會里有新規(guī)定,不準打擾池又鱗的留學生活,所以大家安靜了一段時間。今天合照一出,神通廣大的魚鱗們就從國外社交平臺人肉出了這幾位朋友。
俄羅斯姑娘叫芮塔,是一名模特,愛好音樂。她的硬照走暗黑風,美得動蕩不安又冷艷非凡。
不久,社交平臺上一張池又鱗的背影照片引爆粉絲尖叫浪潮──他赤裸上身彈電吉他,配文是“音樂會進行時”。他與朋友們參加當?shù)匾粋€小型音樂會,在臺上全情投入時,朋友拍了照片。抓拍得很好,靜態(tài)的照片完美呈現(xiàn)狂野的動態(tài)──池又鱗彈吉他的手,手臂至肩背的的肌肉線條繃緊收縮,背上的觀自在因細細的汗而泛起光。
當事人給我發(fā)了更多的照片。他這次不是主唱,芮塔才是。照片里的芮塔看向鏡頭的眼神帶電帶光。
‘池又鱗的性感背影照是芮塔拍的!’論壇里有粉絲截圖為證──芮塔更新了信息,放出了池又鱗的背影照,配文‘cool & brilliant. Lucky I caught the right moment.’后面一個笑臉。
‘芮塔看上我們家池神了?!’、‘我就知道只有戰(zhàn)斗民族的女神才配得起池又鱗!’魚鱗們迅速展開腦補。
我看著池又鱗給我發(fā)的照片。這回,終于有一張他的正面照了,音樂會結(jié)束后和朋友們一起拍的。他笑得很開心,看得出來很享受這次表演。
芮塔站在他身邊,也笑得很開心。
池又鱗曾經(jīng)深深傷害過我。家教對象、夏鷗、施南,全都被我驅(qū)逐出我的人生。雖然我已與過去和解,但這些回憶不會馬上被遺忘得一干二凈。
看著池又鱗的笑臉,我殘忍地對他的忠誠產(chǎn)生懷疑。
我毫不懷疑芮塔會被池又鱗吸引──他本身就是一個誘惑,身上有一種邪性,既美且惡,無法用任一個詞來定義;可能等你回過神來,你已經(jīng)成為他的俘虜。
我想,他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
這樣的話,他守得住寂寞嗎?抵受得住自我折磨和遠距離嗎?
池又鱗回歸讀書學習的生活。他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出了新口味,他買了外帶,在路邊舉起拍給我看。
我仔細看照片。右下角有兩個影子,除了他的,還有一個,應(yīng)該是女性的身形,長長的腿,被風吹起的長頭發(fā)。
魚鱗們最近特別關(guān)注芮塔的動向,在論壇上傳了她的最新動態(tài):一張她手臂上的佛手特寫,配文‘Do you like it ?’;有評論問“you”是誰,她只回復了一個笑臉。
***
我向?qū)W院告假,簡單收拾行李,訂好機票,帶好證件,往機場去。
美國于我而言并不陌生。
飛機降落,我順利入境后,便到附近車行租車??戳丝磿r間,池又鱗應(yīng)該正在學校上課,我在導航中輸入他的學校位址,出發(fā)。
天在下蒙蒙細雨。我把車停在學校附近,步行過去。我知道,此時他在上句法課程。之后是午餐時間,他喜歡到一家墨西哥餐廳解決問題。我背著背包,穿著運動外套,戴上兜帽,跟這里的學生無異。
池又鱗是和芮塔一起出來的,兩人沒有傘沒有帽子,直接沖進雨里,芮塔笑著靠近他。到了墨西哥餐廳,池又鱗拿出手機低頭看。
我在想,如果這個時候我走上前去,他會是什么表情──驚喜多一點,還是驚嚇多一點。
午休過后,他們回學校上課,我一直尾隨。
下午是兩個小時的課程,他們會上語音。我找了個空教室坐進去,期間一個保安經(jīng)過,見我在里面便以眼神詢問,我回他說在等課開始,他問是誰的課。每個教室門口都會貼著課表,我確認過時間和教師姓名才進來的。我回答,“瑞秋的課?!彼@才點頭走人。
我真有專業(yè)跟蹤狂的潛質(zhì)。
池又鱗的課程結(jié)束,他們一行五人往附近的一所房子去。
這是他其中一個朋友的家,在車庫里有一整套樂隊設(shè)備,他們下午下課后一般都會去那兒待上一、兩個小時。
我站在斜對面的公交亭里,看著他們進入房子。
天色暗得很快。雨斷斷續(xù)續(xù),最后終于消停。
房子的門開了,透出亮光。是池又鱗跟芮塔向朋友道別的話音。
我在暗處,跟著他們。
路很長,我在他們身后六、七米遠的地方。期間只有芮塔在說話。
突然,池又鱗停了下來,芮塔的聲音也就嘎然而止。我也停下來。池又鱗回頭朝我的方向看了兩秒,開口問,“Who are you?”
我不說話。天色暗沉沉,空氣中彌漫霧氣,要是我,我一定立馬加快腳步跑起來,并且隨時準備撥打求救電話。
芮塔跟我一個想法,她拉著池又鱗意欲快走,但池又鱗不動,再問一次,“Who are you?”還往我的方向走過來。
“Lin! Don’t!”我都聽得清芮塔的勸阻了,池又鱗卻置若罔聞,一下子走到我面前。
我撥下兜帽,與他面對面。
“哥哥?”
“You know him?”芮塔跟著走過來。
我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池又鱗,開口第一句就是,“你跟她睡了嗎?”
他未反應(yīng)過來。
“回答我?!?/p>
“What’s going on here?”芮塔看看我又看看池又鱗,焦急問。
“Shut up.”我看向芮塔,吐出這句話。
我的形象在這一刻完全崩塌。
她愣住,我轉(zhuǎn)眼回到池又鱗身上,再一次說,“回答我?!?/p>
他搖頭,“沒有?!?/p>
我突然覺得好笑。我這樣問他有什么意義──他說沒有,我又怎么判斷真假呢?
不遠萬遇來到美國,當了一天的跟蹤狂,一開口就露了底,形象全無;到頭來,我仍然不相信他。
天,我們進行對話時,還站在街上。
我笑了,而后說,“我不相信你。”
芮塔顯然生氣了,朝池又鱗皺眉,“What’s wrong with him?”
池又鱗讓芮塔離開,繼而對我說,“跟我回去,我們好好談一談。”
***
只在照片上看到的住所,我實實在在地站在其中了。
池又鱗在我身后,慢慢把門闔上。
我打算朝他發(fā)難,他突然向我撲來!
我下意識抵擋,他抓住我的手整個人湊近,“池亦溟,我興奮了?!彼抢锊鹆?,頂住我。我用力掙脫一拳往他臉上揍去;他擋住同時拉過我,兩人雙雙倒地,我立馬翻身騎在他身上,掐住他的喉嚨,他卻伸手摸我的襠,被我掐得脹紅的臉上擠出了歪扭變態(tài)的笑,“你在嫉妒?!?/p>
這個神經(jīng)病!我松手,低頭吻上他,雙手胡亂扯著他的皮帶。他奪過主動權(quán),脫掉彼此的衣服;扔開了內(nèi)褲,他大大分開我的雙腿,埋頭把半勃起的東西含進嘴里。我夾住他的頭,腰隨著吞吐的動作擺動。我很快發(fā)泄出來,他吞下所有,從桌上抓來一小瓶潤膚凡士林,抬起我的腿,沾滿膏體的手指進入我的洞穴。他貼上我的胸膛,與我舌吻。然后抽出手指,直接插入。從尾椎處傳來的疼痛讓我弓起身子,露出頸項供他舐咬。抽插一小會兒,他就在我體內(nèi)射了出來。
“天……”他在我耳畔吐露難耐的的嘆息,“溟溟,相信我,我不可能和別人睡……這段期間,我全靠自慰?!?/p>
我摟住他,不斷吻他的臉,卻說,“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仿佛這樣,我才能為自己之前的舉動正名。
池又鱗沒有回話,在我體內(nèi)再次硬起來。
他托住我的臀,抱我到床沿直搗黃龍,大開大合地進進出出,速度越來越快,接擊的力度越來越大,他間或在里面畫圈一樣攪動研磨那個敏感點,讓我渾身顫栗左右掙扎,腰被掐住了不能逃,他放肆地任由那東西又狠又深地一直鞭撻我身體深處。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射了,精液在我胸膛隨著晃動散開,而后一波強烈涌入,讓我再也壓抑不住聲音叫喊出來,池又鱗用吻堵住聲音,我兩手兩腳纏上他。快要缺氧時,他放開我的唇,將我轉(zhuǎn)了個身,繼續(xù)他的侵略。
他拽著我的雙臂往后,不斷加深與我的融合,他的陰毛刺刺的,我不自覺收縮,兩人都舒服一顫──我們找回了節(jié)奏,彼此默契地從對方身上獲取更多、更多的快感。
不知道做愛到什么時候。
我惺忪地睜開眼睛,自己在池又鱗的懷抱里,彼此赤裸地緊貼。濃重的體液味道刺激我的鼻腔──那是我們昨晚撒野的證明。
我渾身酸痛,但滿眼是他的睡顏。
他來美三個月。
是我受不了寂寞,也抵不住自我折磨和遠距離。
我好想他。
我如此壓抑自己,以致于他身邊但凡出現(xiàn)一個看起來像潛在危險的人,我都會往最陰暗消極的方面去想,妒忌和猜疑成了最合理的宣泄口,讓我得以拋開理智,以瘋狂的姿態(tài)去表達愛。
那不是正常的方式。
最終可能毀掉他,也毀掉我自己。
池又鱗醒了,他的眼皮一點點往上抬,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我看著自己在他眼里成形,小小的,映在他的瞳仁中。
“抱歉,”他低啞開口,“昨晚直接睡過去了,還沒給你清理?!彼鹕?,抱我到浴室。清理完畢后,他又抱著我到放好熱水的浴缸中,讓我枕著邊緣的軟布,給我洗頭。橘子香味的洗頭水,清爽中帶著甜,是我喜歡的味道。
“喜歡嗎?”他撥去我頭上的香波,問道。
我點點頭。
“我也喜歡?!?/p>
這么簡單的一來一回,我卻鼻頭一酸。
我所圖的,不過就是這一點點平凡的幸福。
是的,幸福。我無法描述它究竟具體是一種什么感受,但它此刻盈滿我的胸腔。就好像,黝黑的夾縫中,長出一朵無名野花。
池又鱗替我擦身的時候,我問他,“昨天突然出現(xiàn)的我……你怕嗎?”
“不怕?!彼蛳律砣?,替我擦干腳上的水?!啊蛱煳覜]由來覺得你在身邊,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但在街上時,你在我身后的感覺那么強烈,以致于我一定要回頭問個清楚。”他抬頭,握緊了我的腳踝,“真的是你。你質(zhì)問我、你叫芮塔住口──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驚訝、多興奮嗎?來了這幾個月,我快受不了了,原本打算再讓人跟蹤你,向我匯報你的一舉一動──這樣的我,你又會不會怕?”
我們注視彼此。
我其實,不遇是把池又鱗對我做的事,對他做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