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干嘛寫信給他?”梁美莉喝著水,把薄餅沖下肚里。
“不然要寫給你嗎?”陳海天瞪梁美莉一眼,“那是一個用習慣又沒副作用的樹洞,哪像你,跟小叮當?shù)谋C芄芬粯?,喂太多秘密會吐出來。?/p>
“我喂太多薄餅也會吐出來?!绷好览虻纳裆靡?。
“我還是覺得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五阿哥攔截話頭,“你可以把這個人拖到三次元,當成新的人來認識?!?/p>
“那是個冬眠中也許永遠不會醒來的ID啊五阿哥?!标惡L鞜o言的往椅背上一靠。
“唉喲,搞不好是白雪王子在等咖啡王子來吻醒,他的花名不是叫什么雪嗎?”梁美莉突然很興奮,“你下手重一點也許他就醒了?!?/p>
“據(jù)說白雪公主不是被吻醒的,是被王子那個才醒的?!卑⒚魍蝗幻俺鲆痪?。
“哪個?”五阿哥和梁美莉異口同聲的問,聲音充滿異樣而詭異的興奮。
我到底交的是什么朋友???陳海天無奈長嘆。
那個晚上陳海天做了一個清醒無比的夢,在夢里他是一塊剛出爐的煎餅,軟軟的鋪平在淺藍色瓷盤上,像白雪公主等在玻璃棺里,他在夢里等著,看著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等過了無限長的歲月,才等到一坨剛煮好的焦糖桃子醬,然后是第二坨、第三坨,他被桃子醬壓的喘不過氣,從夢里驚醒。
他睜開眼望著天花板,把壓在胸口上的雨天抓下來,毛茸茸的耳朵有點冰,他順手把雨天塞進棉被里抱著,等到雨天因為太熱而從棉被里逃走時,他都還無法入睡。
兩年了,那個郵政信箱也許退租了吧。他望著窗外慢慢出現(xiàn)的蒼白天光,腦里突然開始上演著無聲默片。早餐要喝一杯熱奶茶加上兩片烤土司。明信片不知道要貼多少郵票。在熱鍋里丟進奶油然后煎出嫩嫩的蛋。土司要抹上很薄的微甜美奶滋鋪上起司片和黃瓜片。沒有事也許會喜歡埃塞俄比亞哈拉,甜蜜日曬也不錯,聽起來很暖和。雨天聞起來很像食物。
他知道自己這個毛病起源于逃避,用大量的噪聲讓腦袋忙碌,掩蓋焦躁和不安。這一年多,他的心境平穩(wěn),腦袋已經(jīng)很久不曾像現(xiàn)在這樣空轉(zhuǎn)。
清晨五點多,他披上衣服起床走到書房,把所有的燈都切亮,暈黃色的燈把房間照的溫暖,他在抽屜里找到一張當初開店時印的明信片,開電腦連上彩虹夢,找出沒有事的郵政信箱,寫在明信片上。
他放下筆,木然看著熒幕,直到雨天跳上桌子,坐在電腦熒幕前面,擋住他的視線。他再度提起筆,寫下一句:“沒有人的咖啡館,沒有事過來坐坐?!?/p>
從前他執(zhí)著在現(xiàn)實與虛妄的分別,只因為他對沒有事存有好感——在特定場合與事件中引發(fā)出來的、帶點依賴的好感,甚至可以說是情愫的東西。只是這些好感維持不了多久,在彩虹夢關(guān)站半年后,他偶爾會想起沒有事,但好感早已消逝的比雨天舔過的盤子還干凈。
像是捍衛(wèi)戰(zhàn)警里面,基努李維和珊卓布拉克,共同經(jīng)歷恐怖事件后,在一天內(nèi)產(chǎn)生深刻的感情,只是這種感情撐不到第二集。
如果消耗的速度等同于產(chǎn)生的速度,那他情愿以朋友之姿互道珍重,好過纏綿相伴后卻成陌路。
可是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五阿哥說得對。彩虹夢的復(fù)站也許是老天爺給他和沒有事做朋友的機會,好感已經(jīng)消逝,沒有事是新的沒有事,可以拖到三次元的沒有事。梁美莉說得對,下手重一點,也許沒有事就會醒了。
而且,搞不好沒有事會嫌棄他,他現(xiàn)在是個重利輕別離的商人,還是個擁有很多雞肋、過度理性的咖啡商人。
不到一個星期,他就收到回信,被退回的明信片。
莊雪兩個字上面蓋有一只藍色手指,“查無此人,退回原處”。手指指著沒有人咖啡館的地址,靜靜地說。
他壓抑著想要發(fā)笑的感覺。找不到?jīng)]有事是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這么諷刺。三個否定詞,三個同義詞。
noone,沒有人,查無此人。
打開電腦,他連上彩虹夢,寫信給沒有事?!皼]有人的咖啡館,沒有事過來坐坐?!彼谛拍┝粝碌刂?,寄出。
這是他對人際關(guān)系最有行動力的一次,也是下手最重一次。
退回的明信片被他放在窗戶邊曬了幾天冬季的太陽,二??七年最后一天,他負責煮一桌子菜給三位損友吃,在等待蘋果派烤熟的空檔時,他走進書房整理書桌,拿起明信片看了片刻,最后將明信片夾進隨手拿到的書本里,放到書架上。
新的一年,沒有人只希望沒有事平安無憂、靜好如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