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的記憶基本就斷片在了這兒。
再剩下的念頭,主要是程航他大爺,程航他大爺,跟程航他大爺。
頭還暈,腦仁一動就跟著生疼,身上一點力氣沒有。
乏得像是剛把十來個人往死里揍過一頓。
那一會兒的煩躁基本都被砸沒了,時亦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下邊掛著的空調(diào),把思維一點一點從眼前一黑的懵圈里抽回來。
空調(diào)。
后知后覺意識到環(huán)境的變化,時亦撐著胳膊坐起來,再一次審視了一遍自己,終于確定了路上那點茫然的準(zhǔn)確來由。
空調(diào)拯救世界。
“醒了?”
聽見他這邊的動靜,有人從屏風(fēng)對面繞過來,遞給他支溫度計。
時亦皺了下眉,看著他身上的白大褂,沒接。
“中暑了?!蹦侨藳]在意,順手把溫度計放在他身邊,“再量個體溫,吊完這瓶水就行了?!?/p>
屋里就開了盞臺燈,外頭早黑透了,影影綽綽的光線把屋子里的擺設(shè)勾勒了個大概。
幾張隔開的病床,辦公桌上放著聽診器跟血壓計,屋角的鐵柜子里碼了整整齊齊的備用藥品。
離得近了,時亦才看清他白服胸口河榆一中的?;?。
“袁牧,叫袁醫(yī)生就行?!?/p>
往他身上懟溫度計的校醫(yī)又給他遞了瓶水:“還難受?”
時亦搖了搖頭,夾上溫度計,看著他把水也在床邊放下。
算不上難受,就是懵。
畢竟斷片前的記憶還是他在某個缺德導(dǎo)航的指引下到了河高后墻,拎著行李考慮要不要把墻拆個豁口,順便跟某個半吊子心理醫(yī)生吵了個架。
時亦有點連不上這兩段劇情,坐著緩了一會兒,看了看那瓶礦泉水。
沒擰開過的。
時亦擰開水瓶,抿了兩口。
一天沒吃飯,才有點東西順著喉嚨下去,胃就條件反射地抽著一疼。
時亦沒再喝,放下水瓶:“謝謝?!?/p>
“沒事?!痹链蛑罚嗔讼卵劬?zhǔn)備回去睡覺,“來報導(dǎo)的吧?行李給你放門口了,輸完液自己拔針,這兒睡一宿也行?!?/p>
看見陰影里黑咕隆咚的一堆,時亦才想起自己還有行李箱。
兩個,外加一個分量不輕的書包。
其實都是沒什么用的東西。
但他一說用不上,他媽就憂心忡忡地紅眼圈,他爸看著就躥火,押著他給他媽道歉。
然后他道歉,然后他媽掉眼淚,然后他爸覺得他態(tài)度有問題應(yīng)付了事。
……
時亦閉了下眼睛,壓下那一點突如其來的煩。
小同學(xué)挺內(nèi)向。
校醫(yī)當(dāng)久了,袁牧沒少見過這種內(nèi)向話少的小同學(xué),也不意外:“還有什么問題沒有?”
“有。”時亦問,“砸我的人呢?”
程航這人很嘮叨,咨詢的時候聊不下去,就給他講自己聽過的八卦。
時亦一耳朵進(jìn)一耳朵出,隱約記得他說過上大學(xué)的時候有個輔修他們專業(yè)的同學(xué),說話好的不靈壞的靈,屢試不爽,堪稱因果律武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近因果律了也容易因果律。
校醫(yī)都見過了,被咒出來砸自己腦袋上的人居然一直都沒出現(xiàn)。
時亦揉了下肩膀。
暈過去之前他沒記得這兒疼,沒什么意外,大概率也是那一下被砸的。
考慮到對方畢竟把他跟行李弄進(jìn)了學(xué)校,還送到了醫(yī)務(wù)室,時亦覺得只要見個面,這事其實差不多就能這么算了。
畢竟水也喝了,空調(diào)也吹了,手背上還多此一舉地扎了個一動就回血的針。
道個歉握個手,相逢一笑泯恩仇。
“什么人?”
大半夜被人敲起來看病,袁校醫(yī)困得迷迷瞪瞪,撐著眼皮有點茫然:“還有人砸你嗎?”
時亦給他換了個描述:“送我過來的人。”
“哦。”袁牧恍然,“那沒有?!?/p>
時亦皺了下眉。
“真沒有?!?/p>
袁牧指了下門外:“我聽見砸門,穿衣服出來,你就跟行李躺在門外走廊上了?!?/p>
時亦:“……”
大概是怕他不信,袁牧特意補充:“墻上還拿粉筆寫了救命。”
時亦:“……”
“紅粉筆,字特大?!痹寥龤ⅲ澳悻F(xiàn)在出去看,墻上還有呢。”
……
來河高的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醫(yī)務(wù)室門外走廊上血紅的救命兩個大字都給時亦的身心造成了相當(dāng)不小的沖擊。
尤其剛拔了針從醫(yī)務(wù)室出來的時候。
憋了半個月的雨終于瓢潑灌下來,走廊的窗戶沒關(guān),風(fēng)太大,飄進(jìn)來的雨把龍飛鳳舞的兩個字抹成了一團(tuán)。
大半夜,學(xué)??帐幨幍?,緊急通道的指示牌亮著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