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閃電底下,“救命”兩個字糊著往下驚悚地流著紅湯。
時亦沉默著,對著眼前的墻面震撼地站了三秒鐘。
雨還在囂張地往里飄。
他果斷過去,把走廊的窗戶牢牢鎖死,退回醫(yī)務(wù)室,順手把門掛了反鎖。
為了防止第一天來報導(dǎo)的小同學(xué)就把自己餓死,校醫(yī)走的時候還特意給他留了點口糧。
時亦繞回床邊,對著那一袋餅干、兩根火腿腸坐了一會兒。
實在沒胃口。
這會兒倒是不熱了,但胸口堵著的東西也沒松快多少。
最多就是從糟爛的一團變得緊實了點兒,沒那么占地方,可還硬邦邦梗著難受。
雨下得挺兇,劈里啪啦地砸窗戶,估計是要把這半個月攢的都下個夠本。
時亦敲了支葡萄糖,兌了水,囫圇灌下去。
有點齁,胃里抗議了一會兒,又被接連幾口水灌得委委屈屈老實下來。
時亦打開行李箱,翻出洗漱杯漱了漱口,繞回床邊。
手機還能用,就是比之前更慘烈了點,原本的裂縫邊上又添了兩片蛛網(wǎng)似的紋路。
時亦不太想回憶墻上驚悚的兇案現(xiàn)場,念頭稍一停滯就遠遠繞開,看了看未讀消息。
他眼前一黑的時候還沒跟程航吵完,估計是把他嚇得不輕,消息里大半都是對方發(fā)過來的“臥槽大哥你怎么了”、“爺爺您理理我”、“祖宗我錯了”之類的廢話。
他先給程航回了兩條消息,正要再看看其他的,手機忽然嗡地一聲震起來。
時母的電話。
可能是因為剛才暈的那一會兒,他到現(xiàn)在的思維都有點不順暢。直到看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才想起自己到現(xiàn)在都沒跟家里聯(lián)系。
暫時屏蔽了程航繼續(xù)瘋狂刷屏的短信,時亦喝了口水,接了電話。
“小亦?”
沒預(yù)料到這次能打通,電話接起來,對面的聲音還有點遲疑:“到學(xué)校了嗎?”
“嗯?!睍r亦答應(yīng)了一聲。
“路上順利嗎?”時母的聲音跟語氣都挺輕,“你爸他脾氣不好,你別往心里去。”
“我沒事?!睍r亦說,“不早了,您睡吧。”
他的話聽不出什么語氣,時母猶豫了下,才繼續(xù)往下說:“就睡了,你也照顧好身體,有什么事跟爸爸媽媽說。”
時亦:“好。”
“聽說那邊治安不太好,平時盡量不要出校門,多加小心?!?/p>
“嗯?!?/p>
“有什么不習(xí)慣的就跟家里講,生活費都存在卡里了,不夠記得說?!?/p>
“好?!?/p>
……
母子兩個的對話多半都是這樣,再多說也得不到什么特別的回應(yīng)。時母頓了頓,又叫了他一聲:“小亦。”
時亦沒說話。
“到了學(xué)校,好好學(xué)習(xí),跟老師同學(xué)好好相處?!?/p>
時母放軟語氣:“別再惹事了……”
可能是因為隔著電話,時母的聲音比平時聽起來還要小心翼翼不少。
時亦攥著手機,看著窗外深沉得能把人吞沒的夜色。
忽然有點喘不上氣。
電話兩側(cè)都安靜得過了頭,時母像是也忽然察覺到不妥,有點急:“小亦,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時亦說,“我不惹事了?!?/p>
雨水撞在玻璃上,砸下來,在窗臺上摔出一片水花。
手機關(guān)機的畫面短暫地顯示了幾秒種,屏幕徹底黑下去。
時亦扶著桌沿,把書包扯過來。
他彎著腰站了一會兒才蹲下去,從書包里翻出了副黑框的平光鏡。
眼鏡還是程航給他的。
半吊子心理醫(yī)生笑嘻嘻地繞著他打量,努力游說他把名字填到什么亂七八糟的醫(yī)患聯(lián)誼表演名單上去:“演一個吧?就演書呆子,坐最邊上一直看書就行。特簡單,誰都礙不著,臺詞都不用……”
時亦把眼鏡握在手里,走到鏡子邊上。
又厚又沉的純黑框,簡直傻到極致,戴上眼睛就跟著小了一半,連眉毛都能遮得看不著。
鏡片還他媽反光。
也不知道是程航從哪個十元店買的。
時亦看了一會兒鏡子里那個同樣傻逼的自己,閉了下眼睛,繞回床邊仰面躺下。
醫(yī)務(wù)室的床使用率不高,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換過,硬邦邦地把人接住,嘎吱嘎吱晃了兩聲。
天花板攏著臺燈暗淡的光暈。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四周安靜得過了頭,除了空調(diào)來回折騰風(fēng)速的動靜,就只剩下掛鐘一成不變的咔噠聲。
時亦伸出手,讓那一點兒光落在掌心。
老式的白熾燈,光澤偏暖,安安靜靜地生出點盈滿手掌的柔和錯覺。
他看著掌心貼著的那兩片創(chuàng)可貼,扯了下嘴角,五指屈起攥了下。
光線順著指縫滑落,掉在地上。
根本什么都沒有。
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