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尤其是剛才站起來給他承認錯誤的那幾個,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他的鐵桿粉絲。
就在所有人都聽從江遲秋的命令,打開自己的光腦,準備一會的重要工作的時候,現(xiàn)場只有一個人依舊凝視著江遲秋,久久沒有說話。
那人便是坐在他對面的白費宵。
作為研究院的二號人物,每次開會的時候,白費宵都會坐在江遲秋的對面。
以往他并不覺得這個位置有什么不好,但是現(xiàn)在白費宵才意識到,這是一張橢圓的長桌,而他與江遲秋分別坐在長桌的遙遠兩端。
江遲秋做的實驗會傷害到他的身體,這本該是一個誰都知道的常識。
但是民眾們忽略了它,他們被抵抗體誕生的喜悅沖昏了頭腦。
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們也忽略了它,他們?nèi)汲两谧约杭磳⑴c這項偉大工作的激動之中。
甚至就連江遲秋周圍的人都忽略了它——因為叫江教授自己說,以他的能力,既然能夠研究出抵抗體,那么自然也能解決掉研究的負面影響。
但是只有白費宵知道,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
以江遲秋的實力,他的確能夠做到這些。但是他卻沒有時間去做,此時他的身體并不是嘴上說的“因疲勞出了點小問題”,而是瀕臨崩潰。
江遲秋已經(jīng)將自己的所有時間和精力全部投入進了抵抗體研究工作,他完全無暇顧及身體。
“費宵,你怎么了?”坐在白費宵身邊的女人輕輕地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小聲問道。
白費宵已經(jīng)在這里發(fā)愣許久,他雙目無神,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
聽到有人叫自己,白費宵呆呆的點了點頭,“沒什么……”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開會吧”
“呃……那好的?!迸艘姲踪M宵不肯說,便轉(zhuǎn)身看起了自己的光腦。
白費宵伸出手去重重的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他想他知道江遲秋為什么會讓這么多人一起參與進研究之中——江遲秋的身體狀況,或許比自己之前了解到的更加在糟糕了。
作為研究員的江遲秋,是一個凡事都喜歡喜歡親力親為的人。
他可能認為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這才將手上的任務(wù)分了出去,并將研究前半段成果仔細解釋給大家聽。
只有這樣,要是江遲秋突然離開的話,大家才能繼續(xù)他未完成的工作。
江教授,您為什么就不肯自私一點呢?
江遲秋開始講解前,白費宵的臉頰邊有一道亮亮的水珠劃過。他伸出手去,在無人注意到的地方,摸去了那道淚痕。
——白費宵的猜測對了一半,江遲秋并不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在研究未完成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畢竟系統(tǒng)進度是根據(jù)研究進度來加載的,而他只是想讓這個時間提前一點而已。
江遲秋讓這么多人一道加入實驗的事情,沒過多久就傳遍了整個星際。
短短幾天時間,江遲秋就把自己的研究結(jié)果完整而系統(tǒng)的整理了一遍,發(fā)到了每個人的手上。
同時研究員們也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埋頭工作了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這忙碌的氣氛中,戴落德帝國的國-慶日活動即將舉辦。作為皇子的江遲秋,將會以皇室成員的身份參加這場活動。
江遲秋本來不想離開研究院,但是這場活動的舉辦地并不在首都星,而是在一顆帝國邊緣行星上。
這里距離他當年殺死蟲族女王的星球非常近,是蟲族比較活躍的地區(qū)之一。
盡管研究已經(jīng)步入了正軌,但是要想提高速度,卻也越來越難了。江遲秋想要再次捕捉蟲族,獲得一枚新的精神核進行試驗。
他知道要是自己獨自去邊緣行星的話,一定會引起人懷疑,于是便想要借著這次機會,找準時間偷偷離開皇室大部隊,取得一枚新的精神核。
皇室的星艦足有一座城市那么大,從登上星艦起,江遲秋就靜靜的站在窗邊,將雙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星艦的周圍是上百架來自軍部的伴飛機甲,江遲秋知道,祁亦塵就在其中一架中。
自那天不歡而散后,祁亦塵就再也沒有來找過江遲秋。
此刻江遲秋凝望著窗外輝煌璀璨的星河,難得的輕松了下來。江遲秋去過不少世界,但并不是每個世界都有機會融入星空之中。
他喜歡窗外的風(fēng)景,一想到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后,又會有很多年看不到這樣的美景,便不由自主的站在那里久久不愿離去。
此時星艦正從一顆巨大的恒星邊緣飛過,這是一顆赤色的火球。盡管大部分光和熱都已經(jīng)被星艦特殊質(zhì)地的玻璃隔開,但看到它的時候,江遲秋還是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遲秋,當心著涼。怎么這么喜歡看外面?”就在這個時候,顧談知不知道從哪走了出來,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披在了江遲秋的身上。
這件外套的胸口處綴滿了勛章,各色寶石簡直要比窗外的星河還要耀眼。
“嗯?”正在看窗外風(fēng)景的江遲秋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下意識的回答道,“我怕之后沒機會看……啊,不對!”
意識到是誰在給自己說話,而自己又回答了什么后,江遲秋不由愣了一下。
糟糕,怎么把這話給顧談知說了出來?這也太像……遺言了吧!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慢慢皺起了眉,他伸出手去按在江遲秋的肩膀上。
顧談知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遲秋,你剛才說什么?”
江遲秋這句話將顧談知嚇了一跳,他的音調(diào)都不由自主的變了。
救命,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說什么!
“我……我平時很少去首都星以外的地方,這條航道也是第一回 來……”江遲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么,顧談知的目光非常銳利,本來就不擅長編瞎話的他,現(xiàn)在什么都說不出來。
顧談知搖了搖頭:“不要亂說話,你以后想來的話,隨時和我說?!?/p>
江遲秋這句話著實非常嚇人,顧談知甚至不敢深思背后的意義。作為一個永遠都正面問題的人,他難得生出了逃避之心。
看顧談知不問,江遲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笑了一下點頭說:“沒問題,等到研究結(jié)束,就有時間過來了?!痹捯粢宦洌乓庾R到自己究竟說了什么。
等研究結(jié)束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江遲秋身材清瘦,骨架更是比顧談知小整整一圈。
他稍微一動,那個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便慢慢的滑了下來,江遲秋不由伸手去拉。還沒等他碰到衣領(lǐng),顧談知就已經(jīng)將衣服為他拉了起來。
“遲秋,現(xiàn)在研究進度怎么樣?”顧談知問。
江遲秋想了一下死遁系統(tǒng)的進度,猶豫了一下說:“馬上就要到百分之七十了?!?/p>
“那就好”作為帝國的掌權(quán)者,聽到江遲秋的答案,顧談知竟然沒有他原本想象的那么開心,“等結(jié)束之后,你要好好休息一下?!?/p>
“好……”沉默一會后,江遲秋緩緩地點了點頭。他一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但是現(xiàn)在卻也不得答應(yīng)顧談知一個無法實現(xiàn)的諾言。
星艦降落在了目的地星球的??科荷戏?,這里是戴落德帝國發(fā)跡的地方,每年國-慶日活動都在這里舉辦。
平??偸谴┲芯糠慕t秋換上了一件黑色正裝,和顧談知那件一樣,他的胸前同樣綴滿了各色寶石。
江遲秋之前從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大家只覺驚艷非常。
離開首都星之前,江遲秋已經(jīng)將數(shù)據(jù)分析完畢,他把一些基礎(chǔ)性工作交到了研究院工作人員手中。
這次肩負重任的他們終于不再摸魚,工作效率高的驚人。
顧談知問江遲秋研究進度的時候,他只是根據(jù)系統(tǒng)上次的通知,估摸出了一個數(shù)字。
而現(xiàn)在,就在星艦艙門緩緩打開,站在他身前的顧談知已經(jīng)在星艦外數(shù)以萬計民眾,還有直播鏡頭的注視下走出的時候,江遲秋的耳邊忽然傳來了熟悉的系統(tǒng)提示音。
【死遁系統(tǒng)進度加載中,目前進度:百分之七十?!?/p>
終于百分之七十了!
“江教授,這邊走?!毕到y(tǒng)出聲的同時,星艦上的工作人員走來小聲對他說。
“好的……”江遲秋輕輕點了點頭,跟他向一邊走去。
這顆邊緣行星人口眾多歷史悠久,因為不方便遷出和重建,基礎(chǔ)建設(shè)水平停在了百年之前。皇室星艦體積巨大,只能懸停在這里,接著由懸梯下到地面。
皇室并非找不到更方便的方式,只是從懸梯上下來,已經(jīng)成為了戴落德的傳統(tǒng)。
不遠處,顧談知已經(jīng)走到了人群中,懸梯上空了下來。
“江教授您可以走了?!惫ぷ魅藛T在江遲秋的耳邊小聲說道。
江遲秋點了點頭,向懸梯邊走去。
媒體們早就知道,緊跟在顧談知身后的人就是他。
因此就在這個時候,幾十個懸浮拍攝儀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角度,向著江遲秋所在的位置拍來。
但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
一般來說,死遁系統(tǒng)加載進度每增加百分之十,江遲秋的身體就會再下一個臺階。
百分之七十的提示音落下還沒多久,站在懸梯邊上的江遲秋忽然感受到一陣眩暈,同一時間他的四肢忽然失去了力量。
不是吧?
江遲秋看著這三層樓高的懸梯,心中不由有些絕望。系統(tǒng)這是找到了新方法整自己嗎?
趁著大家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江遲秋趕緊伸出手去握住了一邊的金屬扶手。
因為用勁太大,江遲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處都已經(jīng)泛白了。
從江遲秋走出艙門的那一刻起,外面圍觀的民眾便開始尖叫,他們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喊著帝國研究院的名字。
這聲音本來是有些吵鬧的,但是就在江遲秋走出艙門的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耳邊安靜了下來,順便眼前一片漆黑。
這并不是人們安靜了下來,更不是天忽然暗了。
就在這一刻,江遲秋就像是忽然從肉-體中抽離了出來一樣。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耳邊則是無邊的寂靜。
江遲秋的四肢完全失去力量,他在星際數(shù)以億人的注視之下,倒了下去。
懸梯的扶手不高,江遲秋的重心也不怎么穩(wěn)。眼看著他就要向下倒去,背后人伸出手去想拉,但是只碰到了他的衣角。
這個懸梯很高,要是江遲秋從這里摔下去的話,估計沒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遲秋!”站在下方的顧談知看到這一幕,睜大了眼睛大聲叫到。
男人下意識的想要沖上懸梯接住上面的人,但是還沒等他動,一大片陰影忽然落了下來。
——一架巨大的黑色機甲不知道從哪里飛了出來,它直接沖斷了下半段懸梯,用一道光幕擋在了江遲秋的身前。
被革去特殊任務(wù)部部長職位的賀蘭央還有一個貴族的身份,昨天他便已經(jīng)說服家族中人,先于皇室到達了這顆星球。
賀蘭央本來只想遠遠看江遲秋一眼,沒想到居然目睹了對方暈倒的場面。他不加思考,便召喚出機甲,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龐大的機甲把江遲秋輕輕放到了不遠處的柔軟草坪上,賀蘭央從駕駛艙內(nèi)沖了出來,將對方摟入懷中。
“遲秋……遲秋,你怎么了?”賀蘭央從未如此驚慌過,他想要伸出手去碰碰江遲秋的臉頰,但看到對方蒼白的臉色,他竟然呆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
賀蘭央在特殊任務(wù)部工作了這么多年,早已經(jīng)見慣了生死。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躺在自己懷中的男人非常安靜,他安靜的緊閉雙眼,安靜的一動不動。
江遲秋的臉色蒼白,微卷的棕發(fā)靜靜披在肩上,賀蘭央甚至覺得他抱著的并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脆弱的大號洋娃娃。
對方的身上,一點生氣都沒有。
賀蘭央抱著江遲秋一動不動,這個時候遠處一架一直伴飛在星艦旁的機甲終于落到了地上。
身穿軍服的祁亦塵沖了出來,他抑制不住憤怒的說道:“賀蘭央你他-媽還在發(fā)什么愣!快把遲秋帶到醫(yī)療艦上!”
相信要不是江遲秋還在賀蘭央懷里的話,祁亦塵絕對會沖上去給對方一拳。
他的話終于叫醒了賀蘭央,男人趕緊抱著江遲秋站了起來。快速跑向了不遠處的醫(yī)療艦中。
這場原本熱鬧的歡迎儀式,就這樣結(jié)束在了江遲秋的忽然暈倒之中。
這一天幾乎全帝國的人都在問,江遲秋到底怎么了。
或許是系統(tǒng)第二次加載的緣故,這一回江遲秋的身體狀況格外不好。在以往的世界,他永遠都是做完任務(wù)便走,根本不知道纏綿病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到了現(xiàn)在,江遲秋總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做“病來如山倒”。
這次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江遲秋的記憶不斷在自己曾經(jīng)去過的世界里穿梭,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停在了這個世界。
盡管去過許多世界,但是江遲秋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對每個世界的每個人物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感情,并沒有麻木。
于是在這次的昏迷中,江遲秋夢到了原主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家人。
“機甲!小心……蟲族……”
顧談知坐在床-邊,他緊緊地牽著江遲秋的手。此時房間里面安靜的嚇人,他的耳邊只有江遲秋的夢囈在不斷響起。
聽到這聲音,顧談知伸出手去撫了一下江遲秋的額頭,接著小聲說道:“遲秋又想起自己的家人了?!?/p>
他的語氣無比溫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和平常的樣子完全不同。
說話間,穿著實驗服的蘇蘭蟄慢慢走了過來——他并沒有參加國-慶日活動,江遲秋昏倒之后,顧談知第一時間將蘇蘭蟄叫了過來。
見他來,顧談知終于緩緩地放下了江遲秋的手,他轉(zhuǎn)身問:“遲秋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蘇蘭蟄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江遲秋,慢慢的抬頭向顧談知看去。
“陛下……”蘇蘭蟄的眼底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