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 25
室內(nèi)昏暗, 只能隱隱綽綽的看見一些東西。樓頂大概是有些漏水, 有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水洼里邊,
陸長庸輕輕咳了一聲, 只覺得嗓子眼里有股血腥氣, 咳不出咽不下。當然, 這肯定是他的錯覺, 他已經(jīng)是鬼了,鬼沒有軀體,怎么可能有血。
他稍微動了一下手,手指一動,便聽見嘩啦啦的鐵鏈撞擊聲響起, 同時帶來的還有一股撕扯的疼痛感, 疼得他手指痙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啪嗒!”燈被人打開,黃大師帶著自己的胖子徒弟慢悠悠的走過來。
陸長庸抬起頭來,一張臉透著一種慘白的色彩, 眼中帶著幾分暗紅的血色。在他的肩膀上, 各有一條漆黑的鎖鏈穿過他的肩膀,鎖鏈牢牢的扣在墻上,將他整個人鎖在這里。
有黑色的霧氣從他肩部的傷口往外逸散,霧氣幾乎把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了里邊——那是他體內(nèi)的魂力, 魂力逸散,便成了灰黑色的霧氣。
“這是錐魂鎖,它每時每刻都會吸取你身上的鬼力, 凡是被它給鎖住的鬼,會遭受道魂體撕裂的痛楚?!秉S大師低頭看著這只鬼,不得不說,不愧是老鬼,還得他使用錐魂鎖來。
他看著陸長庸,忍不住感嘆道:“真是純粹而強大的鬼力,你成鬼至少五十年了?!?/p>
對于黃大師來說,這簡直是太驚喜了,這只鬼的鬼力,可抵得過上百只的普通鬼魂。
手上的項鏈在劇烈的顫抖著,一道鬼影從一顆鬼頭里鉆了出來,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人形。
那是一個小孩子模樣的鬼,和其他面色慘白,或者皮膚青黑的鬼怪不同,他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胖乎乎的,像藕節(jié)一樣。
乍看之下,他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根本看不出來是不是鬼。
“吃,吃,想吃……”小鬼咬著手指頭,紫葡萄一樣的眼睛直盯著陸長庸看,眼里透出一種不符合他天真模樣的貪婪與食欲,嘴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話語。
黃大師摸了摸他的頭,笑瞇瞇的道:“只要你吃了這只鬼,乖寶你就會變得更強大了。去吧,去吃了他,吃了他你就會變成我最強大的武器!”
得到他得允許,小鬼一雙眼發(fā)亮,嘴里念叨著:“吃吃吃!”
他張開嘴,露出嘴里森白尖利的牙齒來,然后直接朝著陸長庸撲了過去,張嘴就咬在他的手上。
很快的,屋里傳來撕扯與咀嚼的聲音,
陸長庸的手被小鬼咬住,他的手變成了灰黑色的霧氣,不斷的被小鬼吃進嘴里。
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微抽動,陸長庸低頭,看著手里的項鏈,使勁的把它握緊了。
項鏈里的那層玻璃上有一條清晰的裂開的白痕,只留下梳著大辮子的女孩子,正朝著鏡頭燦爛的笑。
顧蒙去看老太太,老太太躺在床上,一雙眼緊緊的閉著,已經(jīng)是行將木就的模樣,就連氣息都幾不可聞。
醫(yī)生道:“老太太昨晚不知道怎么跑出去了,等找到她的時候,她躺在樓梯口那里,已經(jīng)暈厥了過去。她年紀太大了,稍微一點病就能要了她的命,現(xiàn)在……”
話沒說完,醫(yī)生忍不住搖了搖頭,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醫(yī)院通知了老太太的家人,讓他們來送她最后一程。只是老太太沒有結(jié)婚,她這一生都在為為一個無望的承諾而等待著,她沒有孩子,也沒有丈夫,她的親人只剩下一個侄子。
在半夜的時候,他的侄子風塵仆仆的趕到,身邊陪伴著自己的妻子還有孩子,他已經(jīng)五十歲了,年紀也不小了。
“老太太大概就是今晚了?!贬t(yī)生對他說。
這時候,老太太突然醒了,她醒來就著急的叫道:“長庸!長庸……”
長庸,那是她未婚夫的名字。
聞言,他的侄子沈老先生泣不成聲,他道:“姑姑,您忘記了嗎,姑父去打仗了,他沒回來,他沒有應(yīng)承他的承諾,他沒有回來,他讓您等了一輩子!”
對于陸長庸,對于這個讓自己的姑姑等了一輩子的男人,沈老先生心里是怨恨的。他的姑姑,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可是卻始終沒有等到。
“……不,我看見他被鐵鏈鎖著!”沈老太太滿臉著急,他抓著沈老先生的手,道:“沈雋,你快去救他,他遇到了危險!”
沈老先生搖頭,他只覺得自己的姑姑是夢怔了。
老太太心里著急,她道:“你不去救他,那我自己去!”
說著,她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姑姑!”沈老先生急忙攔著她。
老太太目光在屋里掃過,而后落在了遠遠站著的顧蒙身上,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忙道:“顧蒙!顧蒙,你過來!”
眾人的目光落在顧蒙的身上,他們這才注意到病房里竟然還有一個人,可是他們竟然誰都沒發(fā)現(xiàn)。
“奶奶,怎么了?”顧蒙走過來,柔聲問。
老太太緊緊的抓住她的手,她道:“顧蒙,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p>
她想起顧蒙給她的那張符,她醒過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那符在手心里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的粉末,就好像經(jīng)過灼燒,直接被燒成了灰燼,這讓她不得不多想。
她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長庸被關(guān)在屋子里,他的肩膀上鎖著兩條鎖鏈,他有危險!”
顧蒙眨了眨眼睛,她突然道:“奶奶,您知道您的未婚夫一直在您身邊?”
“……”
沈老先生皺眉,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斥道:“你這孩子,在說些什么了?!?/p>
什么叫“您知道您的未婚夫一直在您身邊”,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卻是笑了一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直有種他一直在我身邊的感覺。一開始我只是猜測,可是后來,我就覺得我的猜測是真的?!?/p>
只要有人欺負她,那些人總會受到懲罰,就好像有個人一直在暗中保護她一樣。
“在他離開的十年后的某一天,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他滿身是血,整個人血肉模糊的……”說到這里,老太太仍然覺得有些恐懼,她道:“就是從那天以后,我就感覺,他一直在我身邊。”
但是,這一切都是猜測,她一邊篤定陸長庸的鬼魂一直在自己身邊,一邊又充滿了懷疑。要知道,鬼怪之說一直存在,但是大家都沒見過,那也只是傳說,誰都不知道它到底存在不存在。
直到昨天,老太太終于確定了。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聞到了他身上的香味,我確定,那就是他!”老太太無比確定的道,她看著顧蒙,道:“我看見了,他遇到了危險,他很痛苦。顧蒙,你能救他的,對不對?”
她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然后死死的抓住不放,因為這是唯一的希望。
在她希冀的目光之下,顧蒙沉默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點了點頭,她說:“是,我能救他?!?/p>
頓了頓,她看著老太太幾乎被死氣完全所包裹的身體,心里想著,這人快要死了,或許就是下一秒了,然后她說道:“您等著我,我會帶著他來見您的?!?/p>
說完,她臉上露出了一個可以稱為迷茫的表情來,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沈老先生一家人聽他們兩人說話,聽得那叫一個迷迷糊糊的,聽兩人的意思是,老太太的未婚夫的鬼魂一直跟在她身邊?
想到這,眾人忍不住抖了抖,覺得屋里的空氣有些涼。
老太太坐在床上有些神思不屬,但是看上去她的精神很不錯。
突然想到了什么,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老了,老成了這個樣子,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漂亮大方的沈家大小姐了。
想到這,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讓人拿了梳子和鏡子過來,她拿著梳子一邊給自己梳頭發(fā),然后讓她的侄子把柜子里的那一身衣裳拿出來。
那是一件紅嫁衣,大紅色的顏色,上邊繡著精致而吉祥的紋路,看上去充滿了喜慶的味道。
沈老先生捧著那件紅嫁衣,一雙眼睛全紅了,他哆嗦著聲音道:“這件嫁衣,是姑姑自己親手,一針一線縫制的,這是她為自己縫制的嫁衣。她等著姑父回來,然后穿上這身嫁衣嫁給他。”
可惜的是,直到現(xiàn)在,馬上就要死了,她都沒有達成這個愿望。
“來,快給我穿上?!崩咸f道,她的臉上已經(jīng)有了一層死氣,展現(xiàn)出一種青灰的顏色來。
大家?guī)兔o老太太換上了嫁衣,沈老先生的妻子幫她把花白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的,將一朵牡丹金花別在了她的發(fā)間。穿著紅嫁衣的她,看上去喜慶而精神。
老太太微笑,看上去十分高興的樣子。
“姑姑?!鄙蚶舷壬辛艘宦?,然后泣不成聲。
他們姑侄關(guān)系很好,幾十年前斗地主的時候,他們沈家就剩他們兩人,他算是被沈老太太一手拉扯長大的。而現(xiàn)在,他的這位親人,也要離他而去了。
老太太轉(zhuǎn)過頭來,她伸手撫著嫁衣上的花紋,眉眼間帶著幾分嘆息,又帶著幾分歡喜,她道:“沈雋啊,以后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p>
沈雋使勁的點頭,說:“我會的?!?/p>
老太太笑,她躺在床上,微微閉上眼,她喃喃道:“我答應(yīng)過長庸的,我會等他回來的?!?/p>
所以,她要等著他回來。
滴滴答答的水聲還在響起。
黃大師看著小鬼張嘴撕咬著陸長庸的身體,臉上忍不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他用鮮血與鬼物飼養(yǎng)這只小鬼五年了,這小鬼馬上就要成長成鬼王了。而現(xiàn)在,就是他成長成鬼王的契機,只要完全將這只男鬼給吃了,他就會獲得足夠的力量,直接成為鬼王。
而作為鬼王的主人,他也能獲得很大的助力。只要想到自己以后依靠鬼王呼風喚雨的日子,黃大師眼里跳動著幾分興奮和野心來。
隨著吞吃陸長庸的鬼力,陸長庸的身形越來越淡,身上的鬼力也是逐漸消失,但是與之相對的,則是鬼力越來越強的小鬼,他赤紅著一雙眼,趴在地上撕咬陸長庸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空有著人形的怪物。
“嘩啦啦!”
一條金制的項鏈滾落在地,鏈子撞擊發(fā)出輕響來,心形的墜子打開,露出了里邊的一張照片來。
陸長庸看見,照片里的姑娘在對著自己笑。
“慧心,你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我會等你的,不管什么時候,我都會一直等你的?!?/p>
……
腦海里閃過一個個場景,陸長庸的雙眼中流出血淚來,血淚劃過臉頰,滴落在地上,立刻就將地面腐蝕出一個小坑來。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小鬼,眼里閃過一絲狠色。
“嘭!”
他體內(nèi)龐大的鬼氣突然朝著四周逸散開來,灰黑色的陰氣與鬼力交雜,形成了一個球狀物,就像是天空中的一團“烏云”一樣,那是龐大而純粹的力量,直接就將那小鬼給裹了進去。
“哇哇哇!”
屋里響起了孩童尖利的哭聲,刺耳極了。
看到這一幕,黃大師表情一變,暗道不好。
他倒是沒想到,都到了這個地步,這只鬼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他竟然想把那只小鬼給反吞吃了。按理說,他的魂魄被錐魂鎖鎖住,一點力量都使不出來的。
心里罵了一句臟話,黃大師伸手敲了敲手鏈上的另外兩顆鬼頭。
一男一女兩道鬼影分別從兩顆鬼頭珠子里鉆了出來,狹小的屋子里的溫度瞬間降了十多度,有呼嘯聲響起,兩道漆黑色的鬼影出現(xiàn)在屋子里。女鬼是曾經(jīng)見過的哭鬼,表情哀怨,而男鬼,身材高大,皮膚和女鬼一樣,也是青黑色的,只是在青黑色上邊,又身上布滿了紅色的紋路。
女鬼捧著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哭聲刺耳而哀怨。
男鬼則是怒吼一聲,直接朝著眼前的那團“烏云”撲了過去。
黃大師眼里閃過一道狠色,他道:“倒是沒想到,就這么一只鬼,還得我動用哭鬼和兇鬼?!?/p>
這三只鬼都是黃大師精心養(yǎng)出來的,不管是那只鬼,實力都很強。兇鬼身上肌肉虬結(jié),兇煞之氣浩然,那是他用無數(shù)鮮血所養(yǎng)出來的。這樣養(yǎng)出來的鬼,兇性大漲,極為兇惡。而哭鬼,因為是飽受痛苦和悲傷死去,她的哭聲能哭得人鬼魂魄不穩(wěn),殺傷力也是極為強悍的。
哭鬼和兇鬼加在一起,那可是能形成一加一等于三的作用。有他們兩只鬼在,這只鬼再厲害,也得給他趴著。
“嗚嗚嗚……”
哭鬼幽幽怨怨的哭著,她的哭聲像是波浪一般,不斷的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凡是聽到她哭聲的,是人則是七竅流血,是鬼,則是魂消魄飛。
陸長庸眼里閃過一絲痛苦,他被錐魂鎖鎖著,即使不動,魂體也一直遭受著撕裂的痛苦。這條鎖鏈對于他的魂魄的傷害那是巨大的,現(xiàn)在再聽到哭鬼的哭聲,魂魄更是忽明忽暗,竟是有種要崩潰的趨勢。
“砰!”兇鬼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他滾落在地上,眼里的血淚滴落得更兇了。
那只小鬼從他的束縛中掙脫,一直在哇哇大哭,他身形瞧著是四五歲的孩子,可是哭起來卻像是剛出生的嬰兒那般,聲音尖利而刺耳。在他的哭聲之下,哭鬼的哭聲更加哀怨悲傷了,威力也是更大的,震得陸長庸眼前發(fā)黑,魂魄欲散。
“哭哭啼啼的,可真煩人!”
就在陸長庸覺得自己的魂魄就快要潰散之時,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秀遍g,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一個女孩子坐在窗戶上,一雙腿晃來晃去的,看上去十分悠閑的樣子。
黃大師扭過頭去,面色一瞬間有些扭曲。
這可是十三樓,這丫頭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的?
“你是什么人?”他心中驚怒,立刻問道。
顧蒙從窗戶上跳下來,她沒回答黃大師的問題,而是蹲在陸長庸的身邊,看著他狼狽的樣子,道:“哇,你這個樣子,可真狼狽,要是沈奶奶看見你現(xiàn)在的樣子,肯定不會喜歡你了,你現(xiàn)在看起來好丑。”
陸長庸看著她,這才想起來,這個小姑娘是最近一直跟在慧心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你……你看得見我?”這才是最讓他驚訝的。
顧蒙點頭,道:“我當然看得見你,你就是沈奶奶的未婚夫,那個叫陸長庸的吧!”
陸長庸輕咳了一聲,他靠在墻上,身上的鎖鏈嘩啦啦的在響,眼里的血淚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留,他問:“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慧心怎么樣了?”
“慧心?是沈奶奶的名字嗎?如果你問沈奶奶的話,她一點都不好,她就要死了!”顧蒙說道。
聞言,陸長庸的表情頓時就變了。
顧蒙道:“所以,我是來找你去見她的。她就要死了,她很想見見你的?!?/p>
被忽略了一個徹底的黃大師,他的面色那叫一個扭曲,他面色陰冷,聽到顧蒙的話,冷笑道:“你是哪里來的黃毛丫頭,竟然還想救人。你竟然到了這里,那就別回去了?!?/p>
他眼里露出一絲狠色與殺意,殺人這種事情,他又不是沒有干過。
“去!殺了她!”他伸手一指顧蒙。
下一秒,哭鬼捂著臉又開始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她的哭聲極為悲傷幽怨,充滿著痛苦,一邊哭她還一邊在流淚,看起來十足的詭異。
而另外一只兇鬼,伴隨著鬼哭聲,直接朝著顧蒙沖了過來。
鬼哭聲顧蒙充耳不聞,她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掐著一張符,符紙碎開,無數(shù)道風刃直接朝著兇鬼刮了過去。風刃刮過四周墻壁,立刻在上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痕跡,但是落在兇鬼身上,卻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條白痕。
黃大師得意的哈哈大笑,他道:“兇鬼刀槍不入,想要殺他,沒那么容易!”
可是就在他話音落下,就見顧蒙腳下一蹬,整個人不但不躲,竟然直接朝著兇鬼沖了過去。
“琤!”
水果刀直接割過兇鬼的脖子,對方堪堪的往后退了一步,刀身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條十分鮮明的痕跡,竟然直接割破了他的喉嚨。
“這不可能!”黃大師一句話脫口而出。
顧蒙站定身子,她舉起水果刀,刀身上還沾著兇鬼身上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