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導默然不語。
倒是他身后的男人笑著說:“只是對個臺詞,所以沒開。許先生別激動……是不是看見什么了?其實沒關系。這只是這個地方殘存的意識。并不是真正的鬼魂?!?/p>
白遇淮緩緩走上前:“龔導死的時候,把這座城出售給我?!?/p>
龔導這下倒是笑了:“好,沒問題?!苯z毫不芥蒂別人提起他要死的事。
許三宇一噎,反倒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大概真就是他只能是個庸人的緣故,他是體會不到這世上為什么會有人,執(zhí)念當前,連性命都成了無足輕重的東西……
龔導一下來了精神,他說:“我們再改一改劇本……”
許三宇:“……”瘋了瘋了。
扭頭再看一旁的編劇,她竟然也面露興奮之色,絲毫沒有要返工的痛苦。
這個劇組有病。
許三宇自己坐到了一邊,開始后悔自己是不是當初就不該把劇本拿給白遇淮看。
荊酒酒坐在角落里,低聲問:“那是什么?”
他本來將聲音壓得很低,但不知道為什么,劇組里的人一時間全部齊齊回頭,看了他一眼。
龔導昏花的老眼,都因此變得明亮了一點。
荊酒酒在片場大都是鬼魂狀態(tài)示人,除了白遇淮,沒有人看得見他。直到這一刻。
大家望著他低低竊竊私語了幾句。
眼前的少年,還是那樣的美麗,但比起剛看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讓人由心生出一股,不敢觸碰、高不可攀的感覺來。
龔導放低了聲音,說:“那也是劇本里的一個角色。”
荊酒酒卻覺得有點奇怪。
那是一個演員嗎?不是。
那是一個假人,蒙著層層的輕紗,戴著假發(fā),坐在一把荊棘纏繞的椅子上。
龔導低聲說:“那是天師心里追求的東西,那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它是神,是天師對過往魑魅魍魎橫行,神鬼共存于天地間時的向往和懷念?!?/p>
龔導盯著荊酒酒的模樣,突然頓了下。
他說:“如果它有模樣,也許會是您這樣的……”
荊酒酒覺得他的目光讓人有點不太自在,于是微微轉(zhuǎn)過了頭。正好這時候他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荊酒酒摸出來看了一眼。
啊,不是他的。
那就是白遇淮的手機在響了。
許三宇忍不住和他搭話:“小少爺,你覺不覺得大家都有點神神叨叨的?”
荊酒酒:“嗯,有一點。”
“那白哥為什么還要買這座影視城呢?其實我看,咱們直接走最好了……”
荊酒酒頓了下:“因為我要?”
許三宇:“……”
哦,那沒事了。原來是您要啊。
許三宇麻木地靠住椅背。
這老男人談個戀愛,就是不一樣,別人送個鉆石、房產(chǎn)證,您給送大型鬼屋,為此刀山火海也不懼是唄?
荊酒酒:“噓?!?/p>
他接起了電話。
而這時候,編劇和白遇淮交流著新劇情,說著說著,她回過頭,又悄悄地打量了荊酒酒一眼。
許三宇忍不住想和荊酒酒說,但一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他正和電話那頭說話呢,許三宇就只好又全部憋回去了。
“是小友?。堪紫壬诿??”那頭傳出了庭一大師的聲音。
荊酒酒點頭應聲:“是?!彼麊枺骸澳鼐┦辛??之前印墨說,您有事要找我們?”
“對?!蓖ヒ淮髱熣f,“我去了一趟汾城。你知道汾城嗎?”
荊酒酒當然是不知道的。
庭一大師大概也明白,于是不等他回話,馬上接著往下說:“《莊子逍遙游》記載,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因而姑射山,被稱作仙山,是傳說有仙人居住的地方。汾城就有這樣一座,疑似姑射山的地方。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東西,是一位名為濁無仙人留下的‘神諭’,刻于骸骨之上……他詳細記載了一個,自己身死道消后,如何重筑九天,接引漫天神佛歸位的歷程……”
濁無。
聽著很耳熟。
哦。
荊酒酒一下想起來,那不就是歸云門的老太太,曾經(jīng)提起過的,第一任歸云門老祖宗?白遇淮的前世?連那個道長聽了,都要驚駭、頂禮膜拜的人物。
也就約等于白遇淮了。
“這個說不清楚,最好是回來一趟。”庭一大師說著,頓了下,又道:“歸云門的人,讓我再轉(zhuǎn)告。曲易道長的同伙還沒抓著,但是有個自稱叫林芝的人,說他在幫忙找了?!?/p>
庭一大師說到這里,手機似乎被誰奪走了。
那頭傳出了老太太的聲音:“太師母。”她恭恭敬敬地喚道。
“陣法無法將邪神全數(shù)煉化,我們已經(jīng)拍照,發(fā)到師祖的手機上了。請師祖撥冗歸來,處置剩余事宜?!?/p>
“我看看。”荊酒酒拿下手機,開始翻微信頁面和收件箱。
他一邊翻,一邊滿腦子思緒亂飛。
啊,我也能幫白遇淮處理事務了。
我可太棒了!
亂飛的思緒,在荊酒酒從彩信,翻出一張座機畫質(zhì)般的照片時,一下頓住了。
照片里,古堡邪神端坐在那里。
從來看不清面容的它,終于徹底顯露了它的面容。
它的面容并不丑陋,相反還俊美至極——
眸射寒星,眉如墨描,不似凡間人。
它身穿層疊的仿佛來自上古時代的寬袖、長袍,衣袂飄動。
它的嘴角斜斜勾起,笑容狂妄,不可一世。
它長得和白遇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