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無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荊酒酒的意思,但他低聲說:“我知曉了?!?/p>
濁無沒有再翻書,他帶著荊酒酒緩緩朝外走去。
等跨出殿門的時候,濁無的聲音才又低低響起,他問:“你將來會走,是不是?”
荊酒酒大概聽懂了,于是點(diǎn)了下腦袋。
濁無又說了那一句:“我知曉了?!?/p>
隨后他就不再出聲了,面上神色也和過往沒什么分別,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思。
第二日,濁無揣著荊酒酒在姑射山上四處行走,而不再是放任荊酒酒自己到處溜達(dá)。
每走到一處地方,濁無都會淡淡和他說起,飛過的是什么,地上長的又是什么,那塊石頭有什么來歷……
“這株草,名為‘相賀’?!?/p>
“成仙并沒有什么意思,許多仙人驅(qū)濁氣后,滋味、淫-欲全失。等到當(dāng)一些時日的神仙,就又想嘗世間的百味了??捎植荒軐釟鈸旎貋怼1銜么瞬?,以復(fù)五感?!?/p>
荊酒酒就聽見了,吃這棵草,就能嘗到人間的滋味兒了。
喔!
他要是咬一口,五感不是就全有了嗎?
荊酒酒從濁無的領(lǐng)口處跳下去,直奔那株草,先環(huán)抱住,隨后就開始艱難地往外拔……可那草實(shí)在堅(jiān)韌得很,怎么拔也拔不出來。
濁無見狀,彎腰俯身,伸手拔了下來:“你要?”
荊酒酒指了指自己的嘴。
可他的嘴那樣小。
紙人還是個扁扁平平的模樣。
怎么吃得下去?
“要吃?”
荊酒酒連連點(diǎn)頭。
濁無將那草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荊酒酒:?
濁無緩緩咀嚼吞咽,然后他只一垂眸,指尖就出現(xiàn)了一道劃痕。隨即才蹲下身,將指尖一點(diǎn)血,抹在了荊酒酒小得不能再小的嘴巴上。
荊酒酒咂吧了下嘴。
明明只一點(diǎn)血,但他卻立馬打了個飽嗝。
濁無眼看著紙人將他的血吸收殆盡。
這世間別說邪物了,就是普通的神仙,也承受不住他的血。
唯有小紙人吸得干干凈凈,吃飽喝足之后,還抱著他的手指,順著爬上了他的手背。
濁無輕輕一托,就又將它抱起來了。
我果真與這“邪物”雙修過。
將來的我,與他雙修過。
濁無不動聲色垂下眼眸。
直到荊酒酒攀上他的耳朵,踩兩下,摸一摸,……怎么好像有點(diǎn)燙?
荊酒酒拋到腦后,又在他耳朵邊上開始叭叭,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你知道,一個人,先掉在了奈河里,就是冥河里,再吃了旱魃的血肉,從此不管碰什么東西,都會燃起大火……該怎么辦嗎?”
“旱魃?”濁無只聽懂了這個。
又是第二日一早。
荊酒酒睜開眼,發(fā)現(xiàn)小屋里多了個渾身捆著金索,身高八尺,散發(fā)披肩,長著長長獠牙,身形削瘦且皮膚黝黑,面容猙獰地掙扎著,一跺足,在玉石地面上戳出一個焦黑的洞,一伸手,在柱子上點(diǎn)起一撮火……的,旱魃???
荊酒酒:???
阿巴阿巴,我不是要一個旱魃?。?/p>
姑射山上,一夜之間全荒蕪了。
神侍差點(diǎn)哭倒在菜園子里。
荊酒酒跳下去,生怕自己讓旱魃給點(diǎn)了,連忙繞著他,艱難地走了出去。
外頭簡直變了個模樣。
驚得小紙人都張大了嘴。
難道馬上……就要神庭崩陷日月無光了?!
荊酒酒揪著了一個神侍:“你們仙君去哪里了?”
神侍聽不懂。
荊酒酒就沖他連比帶劃,最后還是揪著神侍的衣角,沾了點(diǎn)墨水,畫了個簡易版的濁無的腦殼。
他的腦殼是很好畫的,十分有代表性。
一個人腦袋,頂著一頭云霧,就是濁無了。
神侍懂了,告知他:“仙君要出一趟遠(yuǎn)門?!?/p>
荊酒酒:“……”
哦豁。
荊酒酒另外找了間小屋子,開始發(fā)愁怎么辦。
這愁發(fā)著發(fā)著,他就因?yàn)樘珶o聊閉上了眼。
閉眼后,他的視角卻突然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
“拜見仙君?!?/p>
他聽見了一道聲音響起,隨即看見一個頭上插有羽毛,穿得長袖寬袍仙氣飄飄的男子迎了上前。
然后他看見了男子面前立著的濁無。
濁無身形依舊挺拔,單是立在那里,就似孤傲立在山巔的雪松,似熠熠不可攀的星月,又有山河的巍峨,和氣吞天地的凌厲。
荊酒酒微微怔了下。
不過白遇淮從來都是這樣好看又有氣勢的。
荊酒酒以上帝視角看著他們。
他看著男子面露激動之色,不像是仙人,只像是怕死的普通人。他低低地同濁無說起了近來各方的猜測與恐慌,又問及神靈是否真的會消亡?
濁無:“嗯。”
“我等本因仙君而生,自然也只有仙君能救我們于消亡困境。請仙君示下?!?/p>
就在剎那間,濁無又漠然地應(yīng)了一聲:“嗯?!彼従徱惶ы?。
他的眼眸很漂亮,但眼底卻仿佛沒有絲毫情緒盛載其中。
濁無抬手掐住了男子的脖頸,抽出了一團(tuán)金光,與一道影影綽綽的白光。
得益于白遇淮將毒唯青年扒皮碎骨的經(jīng)驗(yàn),荊酒酒認(rèn)出來了——那是男子的神識與魂靈。
沒有天崩地裂,也沒有鬼哭狼嚎,一切來得如此的平靜。
他雙指一捏,便將魂靈掐得粉碎。只留下神識。
濁無,開始弒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