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慎行死死地看著他，沉聲道：“要怎么樣你才肯給我？”他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要我求你嗎？”
柴冠允大驚之色之余也再忍不?。骸案?，你到底想怎么樣？”他有些暴躁地踱步，猶如一只蓄勢已久的困獸，“你想她，我可以去把人帶回來。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就能辦到?；蛘吣愀嬖V我你有什么打算，你是不是有所計劃，需要我怎樣配合你。哥，你告訴我，讓我心里有個底也好?！?/p>
許慎行閉上眼，緩緩搖頭。
柴冠允扯開領口的扣子，他無法再佯裝若無其事：“哥，你別這樣。你別忍著好不好？你怎么能忍得住？以前但凡有人多提她一句不好，你就不給人好臉。她在江城你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恨不能天天都往江城跑。幾年里就這么來來回回，連跟隨扈都折騰不起跑了幾個。哥，沒見過你這么養(yǎng)女人的！你把她當寶貝，她怎么回報你的？他媽的人現(xiàn)在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她，她，她有別的男人了。你為她做了那么多，她倒干得出來，拍拍屁股跟人跑了?！闭f到激動處柴冠允都有些口齒不清，他越想越不值，越說越惱火，“那個死警察！他們還搞出人命，連野——”
許慎行的喉中發(fā)出負傷野獸般的低咆，大手一揮便將桌臺上的相片掃落在地。這一下他是用盡了力氣，手背上的針頭被扯出來。針孔處涌出的鮮血很快凝成一片，襯著他慘白的膚色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正在愈合的的肺葉在呼吸間顫動，疼得他全身都在發(fā)抖。
柴冠允在猝不及防被相片掃過半身，驚愕地愣在當場。相識這么多年，他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他是真的被逼到了絕境，在無望中痛苦掙扎著。
柴冠允喉頭發(fā)緊，上前一步：“哥，讓我去帶她回來吧?！痹龠@樣下去，你會發(fā)瘋的。
他的面孔因疼痛而扭曲，可還是一聲不吭。柴冠允本要按鈴召來醫(yī)護給他打針止痛劑，卻被他抬手阻止。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呼吸漸漸趨于平緩。
生平第一次，柴冠允心中涌起一股無力的悲憫。他近乎乞求道：“哥，我去帶她回來吧。”他心里凝集的憤怒已到了極點，打定主意即使許慎行不點頭他也勢在必行。被他記恨總比眼睜睜看著他精神崩潰，萬動不復來得好。
許慎行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那是我的孩子?！?/p>
柴冠允的下巴險些掉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喃喃道：“你的孩子？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蹦遣痪褪撬拇笾蹲?？！
柴冠允這些天來只這刻最高興，但很快興奮勁一過他又更加憤怒了：“那野男人、那個死警察，他居然敢鳥占雀巢！他，他竟然敢——”他后面的話被許慎行的陰鷙目光逼退到喉間，生生地咽了下去。
柴冠允簡直郁悶得發(fā)狂。
許慎行處事精明謹慎，但作風卻是強悍霸道。他怎么能眼看著別個男人大搖大擺地侵入自己的領地，霸占本屬于他的一切。退一萬步說，女人或許可以不計較。但自己的骨肉怎么能就這么放手？他是那么喜歡孩子，怎會容忍自己的孩子叫別人‘爸爸’？
過了許久病床上的男人才再度開口，聲音冷靜，“冠允。我錯得太多，她對我已經(jīng)絕望。她是那樣一個女人，把她逼到絕處她寧可玉石俱焚。我不能冒險，我不敢冒險?！彼嫔细∏皬奈从羞^的頹廢神色，仿佛在瞬間蒼老，“我再輸不起了，冠允?！?/p>
柴冠允喉頭滾動一下，強忍著情緒說道：“我不知道她是個怎么樣的女人。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那女人怎么恨你，她肯留下這個孩子就證明你們還有挽回的余地。再怎么樣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不能把事做絕吧。”他緩和一下口氣，“哥，你去服個軟表個態(tài)，情況未必如你想得那么糟糕。”
許慎行閉上眼，搖頭輕笑：“我太了解她。她不會接受的。”他曾許她美好未來，卻屢屢毀去她的希望。她曾經(jīng)給他無數(shù)次的機會，他卻每每在自負與驕傲中忽略而過。而到了現(xiàn)在，他不敢奢望她還會給他機會。
男人望向擦得纖塵不染的窗戶，上面倒映出的臉清瘦而憔悴。一個人在意氣風發(fā)時絕不會想像到自己落魄敗落時的模樣，只這一刻他忽地發(fā)覺自己竟已虛度過半生。他并不是一無所成，他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足以令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艷羨，可他卻覺得落寂心酸。
他曾經(jīng)擁有過她最純粹熱烈的愛，他曾獨占過她的身心，他們本應該有很美好的未來。完整的家庭、可愛的孩子，可怎么就成了這樣。
一步錯，步步錯。
不能完全歸咎于命運，他也曾推波助瀾直到今日結(jié)果。于是輪回報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卻不敢靠近，自己的骨肉正在在孕育成長，他卻連問一聲、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他不敢與她對峙，因為他再也輸不起。
很快柴冠允便將這些日子以來扣下的相片資料送了過來。
他一張張地細細翻看，神情溫柔而貪婪，“她精神還好，就是還是偏瘦……”目光滑到她到腰腹時瞳孔驟然收縮，“應該有四個多月了，能看得出來。不知道脾氣怎么樣，會不會折騰他媽媽？”看到后面他便漸漸沉默，本應是他陪在她身邊細心呵護，那本是他的位置。
他的神情越發(fā)黯淡，房間里的氣氛也漸漸沉重。柴冠允這幾天被他這樣的陰郁所感染，情緒異常敏感?？傻降资穷檻]著他的身體狀況，所以強壓著暴躁。
“哥，人心總是肉長的，何況女人呢?！辈窆谠室廊徊环艞壵f服他，“她再怎么鐵石心腸，你也是孩子的爸爸。你還是她的丈夫，你怎么沒有權(quán)利去看她、去看孩子了？難道真要便宜那小警察？我，我侄子……”他急得面紅耳赤，后面卻是再也說不下去，只能干瞪眼呼呼地喘著氣。
氣氛僵滯了許久后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冠允，你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怎么能去見她？”
聽到這里柴冠允再也忍不住難受，生硬地撇過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