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落井投石
A-
A+
易素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直看得對方不自在地扭過頭去,“你一早就知道了?”
范卡松了顆領(lǐng)扣,嘆氣,“這醫(yī)院效率不高,檢查報告剛出來。”他遲疑了片刻,說,“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畢竟都三個多月……”
三個多月。
她閉上眼,滿懷忿恨地往后一仰,后腦勺撞擊墻壁發(fā)出空洞的聲響。范卡趕緊將手伸長卡在中間,“再撞就真成傻子了。”
她恍若未聞。許慎行處心積慮、大費周章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他不僅僅滿足于將她留在身邊,他還要用血緣將她永遠束縛住,再無法逃脫。而她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每每見他失望神色便暗自竊喜。她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褫奪殆盡,他怎么還能指望她會心甘情愿為他生兒育女?
只是她再小心謹慎也敵不過天意弄人,這次逃離她所付出的代價何遠遠超過預(yù)期。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后面還會發(fā)生什么。
范卡見她面色慘白,也有些擔(dān)心,“你別多想,醫(yī)生說現(xiàn)在情況還算穩(wěn)定,你只要多多休息就好。”想了想又安慰道:“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這還有十來天的假,總會幫你安置好了再走。再說,這兒還有我?guī)讉€弟兄在,他們都會關(guān)照你的?!?/p>
易素一言不發(fā)。
范卡覺得她這情況有些不對,雖然孕婦的情緒多變,但她現(xiàn)在這模樣可不是單純的鬧別扭耍小性子。結(jié)合郝炯說的情況,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客串一下心理輔導(dǎo)??上У氖且姿貨]有給他發(fā)揮口才的機會,先一步開口說道:“謝謝你。不過現(xiàn)在我腦子有點亂,能讓我單獨呆一會嗎?”她笑得有些恍惚,“我向你保證,絕不會不告而別?!?/p>
“那好。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一聲就成?!彼嫔下舆^一絲擔(dān)憂,略略猶豫后還是說道,“素素,別鉆牛角尖。凡事想開一些,這世上沒解決不了的事?!?/p>
的確,只要能下決心,這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她的視線掠過虛掩的房門開始漫無目的地游蕩,最后停留在窗臺上的那株萬年青上面。大約是疏于照料,萬年青的葉子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灰,十分無精打采。她的處境也和它差不多,一樣的灰頭土臉。哪怕知道生存艱難,卻還是得活下去。
她忽然想起父親快去世的時候,已經(jīng)病得脫了形卻還是拉著她的手,說:以后爸爸不在,你要好好過。她那時與許曉安姐弟的爭斗已經(jīng)趨于白熱化了,但在父親面前卻仍然保持著表面客氣。
許曉安牽著兒子站在她身邊,以帕掩面低低哀泣。易俊瑋,她的弟弟不過六歲大。他還不知道什么是生離死別,也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覬覦的令人巨額財富的主人。他的母親,他的舅舅正以他為籌碼,對如日中天的易氏虎視眈眈。
易素知道父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子。這是他的老來子,他一直視其為珍寶。出于對許氏姐弟的防備,她一直無法喜歡上這個弟弟。倘若借著易俊瑋這張牌,許氏姐弟的勢力不會在短短時間內(nèi)得到迅速擴張。她也不至于每日疲于奔命,處處小心應(yīng)付。
她其實是有些恨他的。
但那天易仲棠病危時,一直在母舅弗照下與她保持著距離的易俊瑋忽然拉住她的手,問:“姐姐,爸爸是不是病得很厲害?”
易俊瑋有十分漂亮的五官,眼眸清亮而干凈。他肉乎乎的小手手心滿是汗水,黏黏地印在她掌心。她低頭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手腕上的脈搏忽地跳動幾下。
這本該是她血濃于水的親人,可是她甚至無法給予他一個真心的擁抱。
易仲棠去世后許曉安動作頻頻,她顯得比許慎行還要急不可待??尚Φ氖撬氖滞筮h不如許慎行,連著幾次被她還以顏色,險些下不了臺。許曉安的伎倆對她來說不值一提,她的對手只有一個人。
而那個男人卻是鮮少與她正面交鋒,偶有幾次被她抓到短處正欲大力撻伐的時候他總能虛晃一槍,最后全身而退。越是這樣,她便越是窮追不舍。太過心急焦慮的后果是一腳踩進他早設(shè)好的陷阱,她轉(zhuǎn)眼間便失去了兩個得力的副手。
她氣急敗壞地找他理論,可沒料到易俊瑋會在他的辦公室。易俊瑋端坐在他膝上正玩電腦玩得不亦樂乎,見她進來便嚷嚷道:“姐姐姐姐,快過來看我打怪獸?!?/p>
或許是因為易俊瑋的眉眼間依稀有著父親的影子,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易俊瑋打完一局后很得意地向她炫耀,“姐姐,我拿的金幣比舅舅還多。我好厲害吧?!彼桃夂雎运淖谱颇抗猓貞?yīng)了一聲。
他喚來秘書帶易俊瑋去用餐,支開這顆小電燈泡后他便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俊瑋還是個孩子,你現(xiàn)在向他示好未免太早?!彼麑⑺锹浔频?,“與其陪他玩上整年游戲討他歡心,不如向我說句軟話有用?!?/p>
她絕不相信他會憑白放過已經(jīng)到嘴邊的獵物,他不過是要為他的勝利錦上添花。她咬緊雙唇,一言不發(fā)。他卻是越發(fā)地囂張,唇湊在她耳邊曖昧地低語道:“你知道我最想聽什么?!彼虩o可忍地將文件摔在他臉上,落荒而逃的時候聽到他發(fā)出一連串嘲弄的笑聲。
她從來沒贏過他,從來沒有。
她逃離的時候以為一切都可以結(jié)束,卻沒想到還是留下后患。這是他的幸運,亦是她的不幸。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這次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次日范卡辦好出院手續(xù)后便送她回家。
被撬壞的門已經(jīng)修好,范卡試了兩下,說:“我看還是換一扇吧,手把都松了?!庇炙南卵擦藥滋耍瑩u頭:“家徒四壁,簡直只能用‘慘’字來形容?!彼沽吮o他,說:“連水都是隔夜的,‘慘’字也不夠用了?!?/p>
范卡一個勁地搖頭,說:“你一人住這兒不成。不成!”他雙手叉腰作領(lǐng)導(dǎo)狀,“怎么能讓人放心呢。”
“我又不是孩子,會照顧好自己的。”她沉吟片刻,說,“你想幫我的話,借錢給我是最實在的了?!?/p>
范卡嘻嘻一笑,“錢不是問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起來我還欠你一筆錢呢。”
她驚訝地看著他。
“你大概是不記得了。你以前給我置了好幾身衣服,值不少錢呢。”他咂舌,“一件襯衫就七八千塊,我老怕一個用力把它撐破。穿了那一次后就沒再動,一直當(dāng)寶貝貢在衣櫥里呢?!?/p>
她愣了一下便記起來,那次是她第一次正式帶他回去見易仲棠。為了他能給父親留下個好印象,特意抽出半天時候為他置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