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個男人，她也只為他買過衣服。區(qū)別在于那個男人對她的精挑細選不過輕描淡寫的一句，有時甚至僅僅是看一眼。而他卻是牢牢記在心里，念念不忘。
“衣服就是拿來穿的，沒有什么舍不舍得?！彼f，“價格是一碼事，本身價值又是一回事。一件衣服而已，你總該讓它物盡其用?！?/p>
“話是這么說，可那么貴的衣服穿身上總覺得不舒服。要是不小心扯了勾了，我心都要碎了。”他邊說邊取出錢包，“我身上現(xiàn)金不多，這點你先拿著，等會兒我再去取點?！?/p>
她正欲接過，他卻忽地收回手。
她詫異地看著他。
范卡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只是笑容里摻了些澀意，“素素，告訴我你要做什么？”
她出乎意料的冷靜：“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不能再拖?！彼届o地看著他，“我不能留下它?！?/p>
范卡張了張嘴，又閉上。他臉上浮起鮮有的困惑神色，幾番猶豫后終于問道：“你真的決定了？”見她點頭仍不死心，“不后悔？”
“我只是后悔為什么沒早點發(fā)現(xiàn)。”上次小產(chǎn)帶來的后遺癥之一是月事紊亂，甚至接連兩三個月沒來也是常有的。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忽略得這么徹底。
“素素，你別和自己嘔氣。這種事不是隨便決定的，你要慎重考慮。”范卡勸她，“不要因為一時沖動……”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她將目光調(diào)到角落處，心中一片空蕩，“你只要借我錢，讓我把它送走?！?/p>
范卡的臉皺成苦瓜，“你十年八年地管我借一次錢，就派這用場?！?/p>
“你可以不借，我也有別的辦法?！彼f，“我只拜托你這一樣，其他我都能扛?！?/p>
話說到這份上，他敢不借么。他哪怕隨便想一種可能性，都會驚出一身的冷汗來?？墒撬€是想努力一把，“素素，我不是很清楚你和他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說到底小孩子很無辜，他也是不得已。而且，你不覺得你這樣……等同于暴力拆遷嘛?！?/p>
她將目光挪到他臉上，冷冷道：“別和我貧嘴了。借不借？”
范卡低嘆一聲，仍不放棄，“素素，我勸你三思?！彼桓艺f自己是旁觀者清，但是他曾親眼見過他們的愛恨交織，那樣濃烈的感情不可能淡化到徹底消失。
誠然他不是圣人，他也曾存過趁虛而入的私心，但是事實告訴他有的情感甚至不容他人插針分毫。這樣鮮見的、熾烈的感情，他生平僅見過這一樁。他可以不成全，但不能放縱它產(chǎn)生一個可怕的結(jié)果。
“素素，你這樣傷人傷己，不值得的?！?/p>
她不錯目地看著他，冷靜而坦然地重復(fù)道：“借不借？”
他還是說服不了她，有些頹然地應(yīng)道：“借?！币娝裆潘尚睦锉阍桨l(fā)不好受，“除了錢，我還可以多幫你一件?！?/p>
她側(cè)了側(cè)腦袋，似是問詢。
他忽地笑起來，牙齒雪白，“趁我還有個未婚的身份能借給你，你可好好珍惜吧?！?/p>
小城市的醫(yī)院管理寬松，又有之前的體檢報告，所以她很快便排上了隊。在出院三天后她又回到醫(yī)院，只不過這次是站在婦產(chǎn)科外。
婦產(chǎn)科里外都是孕婦或是準孕婦，個個都身嬌肉貴。易素很不容易才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身邊的女人多是滿臉幸福洋溢。偶爾也有幾個或是面色灰敗、或是面無表情，大約她們和她抱的都是同樣的目的。
范卡取了單子過來，“還有兩個小時呢。這里太擠了，你要不要去大廳坐坐？”說話時他身邊經(jīng)過一個快臨盆的孕婦，他立刻側(cè)身避讓，嘴里還低聲地自言自語，“航母似地……是雙胞胎嗎？”
易素見他一臉認真，不由取笑道：“怎么你比大夫還專業(yè)，一眼看出是雙胞胎?！彼行┎缓靡馑迹拔也贿^猜猜。也可能就一個，郝炯懷孕的時候胖得像只座頭鯨，林戟那時還到處嚷嚷著是三胞胎呢。結(jié)果生出來就一個，他可傻眼了?！?/p>
候診大廳比起里面寬敞很多，她很快找了位置坐下，靜靜等待時間過去。范卡在旁看著她的平靜神色，心里卻是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是對還是錯，這個打小就四講五美的學(xué)雷鋒標兵第一次為自己下的決定。
他內(nèi)心掙扎了幾番，忽地站起來：“我出去買瓶水?！?/p>
到外面轉(zhuǎn)了兩圈又抽了根煙才將內(nèi)心的焦躁壓下一些，可他依然郁悶得想揪光頭發(fā)，“這可是造大孽吶?！笨墒窃捯呀?jīng)說出口了，他就得幫人幫到底。
做足心理建設(shè)后他才轉(zhuǎn)回候診大廳，她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連姿勢也不曾變過。他心下惻然，往前走幾步后猛然抬頭。
候診廳中間的立柱上嵌著一片液晶屏，屏幕上的主持人正十分專業(yè)地對一場事故進行播報：“……汾云高速的這場因為貨車超載而引起的連環(huán)車禍已經(jīng)造成了五死十六傷，其中包括一名兒童……前線最新傳回消息，傷亡人數(shù)已升至七死二十三傷。其中重傷九名，輕傷十四名……，據(jù)悉此次易筑集團董事長一行是應(yīng)邀參加濱西地產(chǎn)投資合作峰會……”
范卡顧不上聽女主持后面念的一長串頭銜名字，三步兩步地趕到她身邊，“素素……”她聽到他的聲音才抬起頭來，淡淡道：“回來了。”
他遲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屏幕，“你……”她卻只是問他：“幾點了？”他喉間堵了口氣，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快十點了?！?/p>
她站起來，“時間差不多了?！?/p>
范卡拉住她，沉聲道：“素素，你……”你是真看不到，還是裝作看不到？你……真能視而不見？
她沒有半點猶豫地甩開他的手，堅定地往前走去。
“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