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注定不太安寧。
燭火搖曳,重兵把守之下,江倦已經(jīng)在大殿待很久了。
他心里很不安。
也不知道王爺怎么樣了。
而且…
想也知道,他會被用來挾薛放離。
江倦輕輕嘆了一口氣,覺得他得掙扎一下,不可以坐以待斃。
忽然之間,江倦想起了一件事情。
下午他去水亭乘涼之時,侍女對他說了一句話。
——“這水是山泉活水,相當(dāng)甘甜。”
活水。
豈不是流通的?
江倦倒是會游泳,畢竟穿書之前,他因?yàn)樾呐K問題,做不了太激烈的運(yùn)動,但又不可以完全不動,所以狀況比較好的時候,江倦會被拉出去慢慢游一會兒。
他得想辦法過去看看。
思及此,江倦做好了決定。
左邊看右看看,江倦使出了他的絕招。
——心疾復(fù)發(fā)。
他本來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突然一下子,江倦伸手摀住心口,并趴了下來,好似痛苦至極,睫毛也掛著淚,“好疼,我心口好疼,我喘不過來 氣了。”
鎮(zhèn)守在一旁的“禁衛(wèi)軍”見狀,慌忙前去通報(bào)。
同時。
江念問安平侯:“侯爺,他們說你掛念我那弟弟,是怎么一回事?”
江念本是與安平侯一道南下,他原以為安平侯還要再消沉幾日,待水患過后,才會重新振奮起來,結(jié)果到了江南,才發(fā)現(xiàn)安平侯與蘇斐月早有打算。
——他們竟早已招兵買馬,蟄伏多年,意圖奪位!
此時,再回憶上輩子的事情,江念這才驚覺不對勁。
上輩子,安平侯南下賑災(zāi),也就在這不久,起義軍橫空出世,后來安平侯觸動于百姓流連失所之痛,選擇放棄朝廷,加入起義軍,率領(lǐng)起義軍一路攻打至皇城。
但現(xiàn)在看來…
什么起義軍,本來就是他們的人吧?
但無論如何,這些都不重要。
江念從頭到尾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因此,在那一日,短暫的驚愕過后,江念便泣涕漣漣地對安平侯說:“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從江南再回京城,江念一路相隨,這幾日,江念過去的憋悶都煙消云散,只待安平侯坐上那個位置,他就可——過去羞辱他的人,逐一加倍奉還!
但就在今日,安平侯與薛放離對峙之話,打了江念一個措手不及。
安平侯掛念江倦?
他竟會掛念江念?
原本一直沒有往這個地方想過,也一直以為安平侯心中唯有他一人,可偏偏得知此事之后,江念想起許多往事與細(xì)節(jié),他越想越不安,終于前來詢問。
安平侯一愣,“你在說什么?”
江念含淚道:“太子殿下說的話,我都知道了?!?/p>
即使早已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在江念面前,安平侯卻還是不愿意承認(rèn)的,“他說什么,你便信什么?”
安平侯皺眉道:“小念,別胡思亂想。若是我不看重你,又豈會帶你去軍營,現(xiàn)在也不會一路帶著你?!?/p>
實(shí)際上,安平侯帶著江念,除卻覺得他頗有見地以外,也帶著幾分愧疚。
“真的嗎?”
江念看著安平侯,安平侯眼神躲閃道:“我的心意,從未有過更改。”
江念聞言,破涕為笑,他正要說什么,忽然有人奔跑而來。
“侯爺,侯爺,不好了!太子妃心疾發(fā)作了!”
安平侯一聽,神色大變,轉(zhuǎn)身就走,竟再未給江念一個眼神、一句安撫。
江念站在原地,手指深陷于皮肉之內(nèi),他冷冷地看著安平侯遠(yuǎn)去的背影,最后也跟了上去。
安平侯趕到之時,江倦還摀著心口,睫毛動了又動,潮濕一片,好像當(dāng)真難受極了。
“侯爺,太子妃說要出去透透氣?!?/p>
“還不快扶他出去?!?/p>
安平侯皺了皺眉,立刻應(yīng)允下來,“禁衛(wèi)軍”便攙扶著江倦走出門外,江倦?yún)s還是緊蹙著眉心,幾乎要哭出來了,“不行,我好難受,我還是好難受 ?!?/p>
少年的痛苦不似作偽,何況一直以來,安平侯就聽說他的心疾經(jīng)常發(fā)作,便怒聲道:“郎中呢?快去叫郎中過來?!?/p>
江倦?yún)s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尾音有點(diǎn)顫,“侯爺,我要去那里——水亭,那里最通風(fēng),這里好悶,太悶了。”
安平侯聞言,立刻背起江倦,親自送他過去。
水亭處,流水潺潺。
江倦一放下來,就跌坐在地,好似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但總歸他緊蹙的眉尖輕輕放開,似是狀態(tài)好上了一點(diǎn)。
安平侯端詳他片刻,放下了心。
“謝謝你?!?/p>
江倦跟他道謝。
安平侯沒說話,只是以一種極為沉郁的目光的盯著江倦,過了好半天,他才問江倦:“若是太子不在了,你可愿……跟我?”
江倦:“…”
江倦:“???”
本來是裝病,江倦一聽,差點(diǎn)嚇得心疾真的要發(fā)作了,他喃喃地說:“不了吧?!?/p>
這便是拒絕了,安平侯咬了咬牙,想起對峙之時薛放離說的話,一把捏住江倦的肩膀,“我比他,究竟差在哪里?”
江倦誠實(shí)地說:“王爺對我很好,也沒有為別人退我的婚。”
安平侯一怔,捏住江倦肩膀的手更為用力,“若是……我當(dāng)初沒有退婚呢?”
這種假設(shè)真的很沒有意思,江倦搖了搖頭,“侯爺,可是你退婚了呀?!?/p>
江倦倒是不痛不癢,可安平侯只覺得痛苦。
他?;诓划?dāng)初,也時常在想,若是當(dāng)初他沒有退婚,今日又是何等模樣。
可是…
他退婚了。 從一開始,他就選擇退婚了。
安平侯閉了閉眼睛。
“罷了,以后之事,以后再說。”
那個野種,總歸活不過今晚。
安平侯雙手握拳,眼中的恨意幾乎噴涌而出,他最后看了一眼江倦,見人確實(shí)恢復(fù)了很多,這才想起江念來。
皺了一下眉,安平侯打算再去安撫他一二。
但才走至轉(zhuǎn)角處,安平侯就看見滿眼通紅的江念。
“你……”
江念的牙齒咬得咯嘣作響,“侯爺,你果真變了心?!?/p>
“我說呢,難怪那一日提起長公主府上的事情,我說在為你忍讓,你反倒怨我的不是。你……”
江念跟了一路,也聽完了他們的對話,實(shí)在無法保持理智了。
他以為安平侯好拿捏,以為安平侯值得托付一生,以為安平侯是良人,為他謀劃,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結(jié)果——不過如此。
他變心了。
他早就變心了!
江念又哭又笑:“侯爺,難道你忘了往日的情誼?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那一日,我們泛舟湖上,你說愿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要進(jìn)宮求 陛下為我們賜婚,你…”
“我是你的未婚夫啊,陛下不是已經(jīng)為我們賜婚了嗎,你為什么還在想他?”
多年來的指望,毀于一旦,江念幾欲發(fā)瘋,他知道這個時候他該裝可憐,他該博取同情,可是江念忍不住,他真的忍不住。
怎么到頭來,他還是一場空?
上輩子,他嫁入離王府,郁郁而終。
這輩子,他決定走另一條路,結(jié)果又是這弟弟,壞了他的好事。
江念幾欲嘔血,“侯爺,是不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那弟弟,他與你有婚約,你卻一心戀慕我,待他嫁入了離王府,我與你有了婚約 ,你卻又屬意他?!?/p>
“你偏就喜歡上趕著別人的冷臉嗎?”
原本還想哄他,但江念這番話,說得安平侯面上頗是掛不住,他也被激怒了,安平侯咬牙道:“你說什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安平侯道:“當(dāng)日我進(jìn)宮,陛下說不合適,并未與我們賜婚,你算什么未婚夫?”
“況且長公主府上,舅舅又有哪一句話說錯了?當(dāng)初若非是你一味勾引,我也不會與江倦解除婚約,他的外祖父,現(xiàn)在就會是我的一大助力!”
每每思及此事,安平侯心中都煩悶不已,他衣袖一甩,怒氣騰騰地離開,江念則站在原地,心中只覺得一片驚濤駭浪。
沒有賜婚?
沒有賜婚?
甚至──連安平侯都怨他勾引他! ?
好一個勾引。
這就是他挑的路,他以為的良人。
他好恨。
他真的好恨啊。
不知不覺間,江念淚流滿面,安平侯已經(jīng)遠(yuǎn)去,江念回頭看向水亭,江倦坐在地上,雙手放在長椅上,人趴了下來。
他一把抹去眼淚,走了過去。
“江公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