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水亭附近的“禁衛(wèi)軍”向江念打了一個招呼,江念笑了一下,再看不出方才的崩潰,他輕聲道:“我有事要問太子妃,你們先下去吧。”
“禁衛(wèi)軍”一愣,“但是…”
江念說:“侯爺吩咐的?!?/p>
江念一路追隨安平侯,這群“禁衛(wèi)軍”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深受安平侯的信賴,聽他說是安平侯有事相問,只當(dāng)什么不可外傳的事情,便紛紛退 開。
沒多久,水亭之中,只有江倦與江念了。
“弟弟?!?/p>
江念喊了他一聲,正在四處觀察的江倦抬起頭,“?。俊?/p>
江念向他走來,伸手捏住了江倦的下巴,仔細地看他幾秒,嫉妒幾欲凝為實質(zhì),他冷冷地說:“你可真是好本事啊?!?/p>
“太子殿下讓你迷得七葷八素,侯爺竟也對你……傾心不已。”
說到后面,江念幾乎咬牙切齒,“你這張臉,我真是恨不得給你劃花!”
江倦:“…”
見江念真的很生氣,江倦總算有了一點危機意識,他不確定地說:“你消消氣?”
“侯爺是你的,我不跟你搶,真的?!?/p>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江念心中火氣更盛。
自己步步為營,以為把安平侯捏在掌心,結(jié)果一不留神,就功虧一簣!
對方還在跟他說不跟他搶!
江念一把抓住江倦的手腕,捏得很用力,“為什么你的命就這么好呢?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給你捧上來?你究竟哪里比我好了?”
“安平侯是,薛從筠是,蔣輕涼是,就連顧浦望,也是如此!”
那一日,江念與薛從筠他們不歡而散,他才坐入轎中,就看見平素冷淡的顧浦望盯著江倦讓人送來的糖葫蘆,笑得頗是溫柔。
薛從筠與蔣輕涼便算了,小恩小惠,他們便記在心上,可那顧浦望,江念當(dāng)真為他耗費了太多的力氣,就連關(guān)系最好的時候,也不見顧浦望對他 這樣笑過。
偏偏江倦就給了一根糖葫蘆,他就被逗笑了。
憑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要搶?
江念:“現(xiàn)在好了。我的一切,你都搶走了,我什么都沒有,我什么都沒有了!”
越是發(fā)泄,江念心中就越恨,他恨不得殺了江倦,可他又知道他不能動江倦。
無論如何,他與安平侯已經(jīng)是一艘船上的蚱蜢了,若是江倦出事,沒人可以預(yù)料到會發(fā)生什么事。
可江念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就此放過江倦。
江念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水亭的水簾上,突然詭異一笑。
他拉起江倦,把他拉到河邊,憤怒讓江念幾乎面容扭曲,他輕聲說:“我的好弟弟,你還記得那一日嗎?我向你請求放過侯爺,他心中 沒有你,他只戀慕我一人,你只會讓他痛苦?!?/p>
“我求你解除婚約,放他自由,讓他得償所愿,與我在一起。”
江念輕嘆道:“那個時候你比現(xiàn)在好對付多了。只是幾句話,你就被激怒,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是我自己落的水,你根本沒有碰到我?!?/p>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都為你落了一次水,既然如此,今日你便還我一次吧!”
江念伸出手,正要把江倦往水里按,“嘩啦”一聲,水中忽然浮起一人,他一把拂開臉上的流水,愣愣地看著江倦和江念。
蔣輕涼:“…”
怪離譜的。
他成日被罰在水里泡著,天天給那狗太子找一些不存在的東西,這次只是過來探探路,竟讓他撿到了這么大一個倦哥。
江念面色一變,反應(yīng)迅速,“來——”蔣輕涼忙道:“念哥,等一下,你聽我說!”
江念下意識看他,蔣輕涼一下跳上水亭,毫不猶豫地抬手一砸!
江念昏了過去。
蔣輕涼眼神復(fù)雜地看了一眼江念,他剛才的話,蔣輕涼自然也聽見了,他恨鐵不成鋼地對江倦說:“倦哥,你怎么回事,人不是你推的, 你還從來不解釋。”
江倦郁悶地說:“我也才知道不是我推的啊。”
蔣輕涼:“……算了?!?/p>
無論如何,找到了江倦,蔣輕涼說:“倦哥,快跟我來——你會游泳嗎?”
他喜滋滋地說:“把你救走,什么都好說了,不然你在他們手里,咱們打都不敢打?!?/p>
江倦猶豫道:“會一點。不過……就走嗎?可是六皇子也還在這兒。”
蔣輕涼擺擺手,“沒關(guān)系,先不管他,他們傻子一般都命大?!?/p>
江倦:“…”
見江倦還有點猶豫,蔣輕涼只好說:“救一個是一個。再說了,他們用你威脅殿下,讓他酉時之前自刎,好逼陛下傳位給安平侯?!?/p>
江倦一聽,心都揪了起來,“那快點走吧?!?/p>
蔣輕涼點頭,掀起衣角給江倦,“你拉好我。”
江倦“嗯”了一聲。
“嘩啦”幾聲,水亭處,除了倒在地上的江念,再無一人。
酉時將至。
雙方人馬對峙而立。
“殿下,考慮得如何了?”
蘇斐月騎著馬,緩緩行至隊列最前方,安平侯跟在他身旁,面上好似沉穩(wěn)一片,可他握住韁繩的手,卻在微微顫抖,好似興奮至極。
薛放離沒有搭理蘇斐月,只是對安平侯說:“安平侯,方才本王確定了一件事情?!?/p>
安平侯朝他看過來,“什么事?”
“當(dāng)年蔣晴眉去妙靈寺上香,是因她與齊修然之子染上急癥,蔣晴眉前去為其祈福,”薛放離道,“蔣晴眉進宮一年后,這個孩子突然修折,不久之后,齊然 與蔣晴眉相約出逃。”
“本王問了蔣將軍,他說當(dāng)年趕去,這個孩子已經(jīng)被齊修然葬下,本王讓人掘開墳?zāi)埂且蛔諌??!?/p>
安平侯皺眉道:“殿下,你在說什么? 若是拖延時間,大可不必。 ”
薛放離沒有理會,還在往下說:“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本王頗是疑惑。”
“安平侯竟對當(dāng)年之事,如數(shù)家珍——蔣晴眉如何從蔣家小姐成為虞美人、蔣晴眉早已成婚,并誕下一子,竟都一清二楚。”
安平侯神色一變,“殿下,你究竟在說什么?虞美人是陛下的妃子,與蔣家小姐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薛放離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打開一幅卷軸,一字一字地問他:“安平侯,你究竟是誰?”
“蔣晴眉之事,知曉之人寥寥無幾,為她捏造孤女身份的人,父皇早在當(dāng)年就已經(jīng)全部處理,現(xiàn)在知道內(nèi)情的人,無非那幾人,他們自然不會告知你這等無關(guān) 緊要之人,除非……你本就知曉此事?!?/p>
薛放離掀了掀唇,“原本只是猜測,后來竟發(fā)現(xiàn),如此一來,侯爺?shù)臄骋猓挂舱f得通了。”
“尋常人見了本王,私下再如何與人咒罵本王行事荒唐,見了本王,也滿心畏懼,唯獨侯爺不同,敵意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想來你真是恨極了本 王?!?/p>
安平侯怔忪許久,早就發(fā)現(xiàn)薛放離極為敏銳,但在這一刻,見他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安平侯還是心里一驚。
他大可拒不承認,但他做了太久的安平侯,他也隱忍了太久,多年的蟄伏,本就是為了今日。
“我只恨當(dāng)初那一碗狼血,沒有讓你喪命!”
安平侯恨聲道。
以為這一碗狼血,便可清除薛放離,讓他身受狼噬之苦,可卻讓他逃了過去!
就連酒樓那一次,他特意選在酒樓散播消息,這么明顯的特征,本以為很快就會有人提起離王,也會有人想到弘興帝身上,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卻再 一次落空!
安平侯恨弘興帝,更恨薛放離。
這么多年來,他肩負血海深仇,他被迫一再隱忍,可薛卻可肆意妄為。
明明是他,害得他母親喪了命!
“狼血……”
薛放離笑了一下,神色譏諷,“侯爺,狼血之事,應(yīng)當(dāng)是駙馬的手筆吧?當(dāng)真是滴水不漏,謹慎細微。本王追查多日,無一所獲,反倒是侯爺,竟 會親自扮作乞丐,讓本王意想不到?!?/p>
“你——!”
安平侯又怎會聽不出他的嘲諷,面上當(dāng)即生出幾分怒意。
蘇斐月見狀,只得伸手按住安平侯,嘆息道:“殿下,不必再拖延,山路迢迢,蔣將軍趕不回來的?!?/p>
薛放離只是笑笑地覷他一眼,“駙馬,看樣子,你本就知曉他并非安平侯,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把他認作你的外甥?”
蘇斐月倒也沒有隱瞞,“殿下想知道,說與你聽也無妨。當(dāng)年臣追查一樁案宗,最終陛下卻一把火燒毀證據(jù),讓臣莫再追究此事,臣回去以后大病一 場,先生便請了他的好友前來照料,恰好此時先生又救下一人……”
“他便是齊修然。射箭的人以為他死了,便把他扔下護城河,結(jié)果被先生撿到。養(yǎng)傷期間,我與他交談甚歡,可惜他還是沒撐過來,臨終前,將他這 獨子托付給臣?!?/p>
說完,蘇斐月一聲嘆息,“倒也是一個可憐之人?!?/p>
薛放離瞥他一眼,對此不置一詞。
“罷了,殿下,不必再閑談了,正事要緊?!?/p>
蘇斐月問他:“殿下,你可考慮好了?”
“若你自刎,待詔書下達,太子妃自可安然無恙。先生唯有這么一個外孫,臣當(dāng)真不想傷及太子妃。”
薛放離微笑道:“若是本王不自刎呢?”
蘇斐月無奈道:“那便只好委屈太子妃一二了。”
“來人,帶太子妃來?!?/p>
蘇斐月下了令,不多時,派遣而去的人空手而歸,他面色驚懼道:“蘇、蘇大人,不好了,太子妃——不見了!”
蘇斐月笑容一斂,抬頭看向薛放離,男人衣袍翻飛,神色散漫,他懶洋洋地問:“嗯?怎么回事?本王的太子妃被你們弄丟了?”
“怪本王忘了與馱馬交待。本王這太子妃,必定要時刻緊盯,只是一眼不看,他就會惹出什么事端,教人傷神不已?!?/p>
沒了江倦,蘇斐月倒也沒有太過惱怒,只是喟嘆道:“罷了,本以為有太子妃在,可以免于一戰(zhàn),減少許多麻煩。只不過——”“殿下,你的禁 衛(wèi)軍,不過幾千人,臣卻有幾萬人,禁衛(wèi)軍再如何訓(xùn)練有素,想來勝算也不高?!?/p>
“這便不勞駙馬憂心了?!?/p>
蘇斐月點頭,“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刀劍無眼,你可要多加小心啊?!?/p>
薛放離微微一笑,“本王自會?!?/p>
“太子殿下,冒犯了!”
話音落下,蘇斐月一聲令下,可正在此時,忽而馬蹄飛踏,塵土飛揚間,似有千軍萬馬,一陣地動山搖。
“殿下,卑職來了!”
蔣森濤一身盔甲,率先騎馬趕來。
在他的身后,烏泱泱的一片,蔣森濤翻身下馬,他對薛放離一笑,“這一次,卑職及時趕到,沒有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