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江倦毫無感情經(jīng)驗(yàn),所以他一再逃避,也過于害羞,甚至讓薛放離做出不再逼他的承諾。
可是這一次,這些話,江倦很自然地就說了出來,他把這歸結(jié)為恨鐵不成鋼。
他沒出息,王爺竟然比他還沒出息,只會想東想西,想的還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是再怎么樣,心跡全然袒露,江倦還是有點(diǎn)緊張的,他的手指攥緊薄被,等待這一份告白的回饋。
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一會兒,江倦都沒有聽見薛放離開口,他終于忍不住了,“王爺,你——”話音戛然而止。
江倦一抬頭,就望入男人的眼中。黑沉沉的,好似是空寂又寥落的深海,薛放離在看他,又仿佛在看幽深海底浮起的一點(diǎn)螢光。
太專注了,專注到讓人心疼。
江倦怔了怔,本來只是緊張,現(xiàn)在被看的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他伸手去捂薛放離的眼睛,邊捂邊問他:“……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薛放離任由他動作,“不是說過了嗎。”
江倦不許他蒙混過關(guān),“不行,我要你再說一遍。”
“好,”薛放離說,“我心悅于你。”
真的再說一遍了,江倦?yún)s又搖頭,存心挑他刺,“這句話你說過了,我不要,你給我換一句?!?/p>
該說什么呢。
他曾深陷泥淖,卻有一只手主動向他伸來,薛放離牽住了這只手,于是他回到了人間。
可他天生就是一個壞種,牽住這只手的時(shí)候,他并不感激,他只想把少年扯入紅塵,讓他與自己一同在苦海中沉浮。
后來他日益貪心。他不止想牽住少年的手,他想少年眼中唯有自己一人,他想少年的悲憫只給他一人,他用過往的苦難作為籌碼,換得少年的心軟與愛憐,他戴上溫柔和善的面具,不那么認(rèn)真地扮演一個好人。
這一日,面具撕開,他本性畢露,他的謊言被揭穿,終日的畏懼與惶恐終于到來,薛放離想,他有的是時(shí)間與少年耗下去。
最長不過一輩子。少年哭得再怎么可憐,再怎么畏懼他,他也不會心軟,更不會放過他。
他就是一個惡鬼,他就是一灘爛泥,少年沾上了他,這輩子都別想再甩開他。
誰讓少年向他伸出了手。
誰讓少年向他伸出了手,卻又不肯給他牽一輩子。
他偏要恩將仇報(bào),他偏不放過他。
可是少年說不是同情。他說無論他是怎么樣的人,他都想與他待在一起。他愿意留在他身邊。
這怎么不是菩薩呢?
這是他的小菩薩。不渡蒼生,只渡他一人。
可他渡了自己一人,便是渡了蒼生。
“你在我身邊,就是在渡我,”薛放離說,“不是菩薩就不是菩薩吧。蓮座上的菩薩,又有什么好做的,來我懷里,做我的心頭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歡什么就喜歡什么?!?/p>
江倦總算滿意了,他把薛放離拉上床,然后一下抱住他,在他懷里拱來拱去,聲音模模糊糊的,“好,我來了。”
薛放離垂眼望他,手抬起,本要觸及江倦,卻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止在半空中,江倦對此無知無覺。
他被哄開心了,賬卻還是要與薛放離算的,他可不會被甜言蜜語沖昏頭腦。
“以后不許再這樣了。”
江倦用指尖描著薛放離外袍上的刺繡,“你自己一通亂罰,把人折磨得半條命都沒有了,還要官府做什么???”
“好?!?/p>
薛放離答應(yīng)得太快,江倦懷疑他在敷衍自己,想了一下,江倦又說:“你最好是真的決定洗心革面了。你老被罵日后要下地獄,你就好了,你不信鬼神,你是不怕的,我好怕?!?/p>
“地獄一點(diǎn)也不好過,我又怕吃苦,萬一真的有地獄,你真的會下地獄,我也得陪你一起下地獄了?!?/p>
江倦睫毛動了動,“王爺,你總讓我疼你,你也疼疼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吃苦,我也好怕疼。”
薛放離:“……好?!?/p>
除了私自用刑以外,還有江倦上他的當(dāng)。江倦捧住他的臉,接著說:“你也不能再有事瞞著我了,什么也不可以。”
說到這里,江倦想起什么,又提醒薛放離:“那個丫鬟……跟我說團(tuán)子丟了的丫鬟,你也不許私底下罰她?!?/p>
“好?!?/p>
他仿佛一個無情說好的機(jī)器,江倦說什么都答應(yīng),江倦靈機(jī)一動,“還有。日后你再看奏折,不許再拉我一起了?!?/p>
“……”
安靜,室內(nèi)一片安靜。
江倦:“?”
他問薛放離:“王爺,你說句話呀。日后不許再拉著我一起看奏折了,你聽見沒有?”
薛放離:“……再說吧?!?/p>
江倦可不傻,他的再說,肯定是在糊弄自己,江倦看看薛放離,拉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處,慢吞吞地說:“王爺,我這兒還有點(diǎn)疼,你給我揉一揉?!?/p>
頓了一下,江倦補(bǔ)充道:“我都讓你氣成這樣了,現(xiàn)在我只是不想看奏折,你連這都不肯答應(yīng)嗎?”
薛放離:“……嗯?!?/p>
目的達(dá)成,江倦?yún)s還是沒有見好就收,他選擇再接再厲,“還有,我要是想睡覺,你得放我睡覺,不許再搖我了?!?/p>
薛放離低下頭,他不置可否,但神色明顯不太贊同。
江倦只好再度使用心疾大法,“這次我心疾復(fù)發(fā),肯定有睡不好覺的原因,你得讓我休息好,睡不好覺,身體要怎么好嘛?!?/p>
他說得理直氣壯,可問題在于任由江倦睡,他可以在床上癱上一整天,懶得令人發(fā)指,一點(diǎn)也沒有對不起他“江懶”這個小名。
但這會兒江倦心疾才發(fā)作,他正恃病而驕,薛放離只得順著他,“……我盡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