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擬詔書
洛平的話讓周衡駭然:“你喜歡的人?”
洛卿喜歡的人?
——洛卿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臣有喜歡的人。
——那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是個任性又無賴的人,不過有時也很聽話很溫柔。
——哦,怎么沒見你跟她在一起呢?
——那人在很遠(yuǎn)的地方……
周衡忽然瞪大了雙眼:“你喜歡的人是七皇叔!”
洛平喜歡的人是周棠,周衡一下子難以接受:“你喜歡他,所以要讓他得到江山么?那你留在我身邊又是為什么呢?你對我說過的話,全都是虛情假意的嗎?”
“陛下,洛某的真情真意從來都不值錢,也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不會信,我確實背叛了你,但不曾害過你。天下只能有一個君主,而他比你更適合?!?/p>
“那你又何必救我出宮?讓我死在他手上不是更好!”
“不能讓他殺了你。”洛平道,“他是周家的子孫,殘害自己的兄弟親人并不是他的本意,我不能讓他真的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詛咒。”
上一世便是前車之鑒,周棠從小就被冠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本來他并沒有罪,可是人們都把他當(dāng)做帶來災(zāi)難的人,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避之如洪水猛獸,到了后來,他自己也這么相信了。
他自己都以為,殺光至親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所以那時候,他親手殺了徐睿,冷眼看著周嫣跳下城樓,又把前來阻止的四王爺囚禁于大牢。寧王以挾持君王的罪名被鏟除之后,他便借一場大火燒了真央殿,把自己的侄子、當(dāng)朝的皇帝燒死在其中。
“陛下,其實你比他幸運得多,因為你的身邊一直有那么多疼愛你的人,即使沒了皇位,你也還有瑤貴妃相伴,而他的身邊,并沒有這樣的人?!?/p>
“他不是還有你么?”周衡嘲諷道,“你為了他欺君犯上,幫他謀得皇位,你為他做了這么多事,事事出自真心,他還不知足嗎?!?/p>
洛平搖了搖頭:“洛某的真心,真的一文不值。待他坐上帝位便會知道,這個天下那么大,一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多我一個不會多,少我一個不會少。”
“既然這樣,你為何還要喜歡他呢?”
洛平微怔,苦笑了一下沒有作答。
周衡沒有原諒他的意思,洛平與禪師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只是他沒有回到秣城之中,而是獨自坐在酒肆里發(fā)呆。
受到戰(zhàn)火波及,酒肆已不像從前那樣和樂喧鬧,躲避在里面的大多是無家可歸的百姓。
與皇城中的人不同,比起那個高高在上的主子,他們更加在乎的是下一頓吃什么。
洛平把身上的財物全都供給這些人吃喝了,他們很是感激,問他身份姓名,洛平開玩笑般回答:“在下姓丞名相,大家喊我丞相就好?!?/p>
“哈哈哈哈,哪有人叫這個名字的,真是想當(dāng)官想瘋了啊哈哈!”
洛平陪著他們一起笑。
這一待,就是六天。
酒肆里的人干脆都喊他“丞相”了,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正宗的丞相是誰。
洛平遠(yuǎn)遠(yuǎn)地看那皇城易主,看大火映照出的紅色的天空,聽著恍若就在耳邊的廝殺聲,還有孩童間傳唱的那首落凰。
而此時,周棠已經(jīng)在秣城里拍桌子摔板凳、砸硯臺碎茶碗,發(fā)了無數(shù)次的火,關(guān)了好幾名文官了。
這幾個文官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文豪,包括瑤貴妃的哥哥——當(dāng)朝一品宗正李元豐。
不為別的,就為那一紙登基詔書。
他要登基,這幾個食古不化的硬骨頭文人偏偏不肯給他擬詔。無論他怎么威逼利誘,他們都是那句:“亂臣賊子怎配做我大承的君王!”
他斬了三個文士以儆效尤,但仍舊有人不惜咬舌自盡,也不愿給他寫個一言半語。
周棠需要一個有權(quán)威的文人替他草擬詔書,來昭示天下前代的朝臣已向他臣服,可他現(xiàn)在的身份不被這些人認(rèn)可,他總不能自己寫一份詔書讓自己登基,那就真的貽笑大方了。
周棠把桌子拍得顫了三顫:“把李元豐給我押上來!若是他還不肯寫,就撕了他的嘴,讓他再也罵不出來!”
廷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押人了,臨行前向方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想想辦法吧,再這么下去,人就要給殺光了,王爺這般火大,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這件事啊……
方晉接收到這個眼神的訊息,咳了一聲道:“王爺,不如……我們?nèi)フ埬莻€人吧?!?/p>
周棠斜眼瞪他,明知故問:“哪個人?”
方晉擔(dān)子到底肥一點:“呃,就是那個少年時期便被先皇大加贊揚,忠言直諫,才思敏捷,文采斐然,教書育人最為成功,后來又成了小皇帝肱股重臣的那個……洛、洛慕權(quán)……”
“他?”周棠冷哼一聲,挖苦道,“他被先皇罷官十年,沒皮沒臉的提前回來要做官,之后又背叛了全心信任他的小皇帝,明明走投無路了,偏偏還要救他,還拿一個破綻百出的贗品尸體糊弄我!完了還不主動請罪!這種人,半點文豪的骨氣都沒有!我要他何用!”
方晉暗自嘀咕:太有骨氣的不是都被您殺了嘛我的小祖宗喂你怎么這么難伺候。
此時李元豐被押了上來,周棠道:“宗正大人,本王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p>
“哼!我是斷然不會給你寫上一個字的!你這個不忠不孝的……”
“來人!給我撕了他的嘴!”
方晉連忙插話:“王爺且慢!”
“又怎么了!”周棠正在氣頭上,通常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是白說。
“王爺,此人動不得啊?!狈綍x勸道,“他對洛平有知遇之恩,說是洛平的恩師也不為過,他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慕權(quán)定要心情郁結(jié)。王爺也知道,越州負(fù)傷之后,他的身體一直就不怎么好……”
李元豐覺得自己肯定要舍身取義了,這個不長眼的手下不知在叨叨些什么,說他是一品官員影響力大還算有說服力,怎么盡扯上洛平了?而且他方才在門外分明聽見越王大罵洛平,又怎么會為了這個人饒他!
豈料,周棠默然一會兒,說:“那就暫且放過他罷,不過既然如此,用他來威脅洛平,說不定會有一點用的。來人,把他綁上,隨我去城郊酒肆!”
方晉:“現(xiàn)在?”
“現(xiàn)在!立刻!”
“是!”
方晉和廷廷總算松了口氣。成了成了,只要見到洛平,一切都好辦了!
李元豐完全不在狀態(tài)。哎?怎么地?怎么地就放過他了他怎么沒看明白?渾渾噩噩地被押上囚車,他跟著越王來到城郊一家不起眼的酒肆。
孩童用稚嫩的聲音唱著:“當(dāng)年夜夜晴光好……”
洛平糾正他們:“是晏晏,不是夜夜,當(dāng)年晏晏晴光好。意思是,那一年的陽光明媚,人們言笑晏晏,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