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這位客人, 請問需要幫您把酒換成水嗎?”
問是這樣問,還未得到答案酒保便將賀承手中的半杯酒取過來,換成了白開水。
賀承皺著眉,道,“我沒要水?!?/p>
“這是免費的?!本票睾偷匦πΓ澳裢砗鹊锰嗔??!?/p>
賀承不滿地嘟噥了一句什么,把水擎到嘴邊慢慢喝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某個點, 像是在發(fā)愣。
許然和那個男人走了。走的時候還牽著手。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看到這樣的場景,許然喜歡上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看得上他?不可能的。賀承想,他們怎么可能會在一起。
可眼睛不會騙人,他看得到那個男人滿心滿眼的喜歡,對著的,是坐在輪椅上的家伙。
曾經(jīng)屬于他的家伙。
賀承憤憤地一口氣把水喝干,嗆得咳嗽起來。
那男人牽他的時候,許然沒有躲。
許然不喜歡跟別人有身體接觸,過去唯有賀承能將他從頭到腳碰個遍。那是專屬于他賀承的東西,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許然逐漸脫離了他的控制。
原來你也能接受別人啊,當初在C市怨我不相信你,現(xiàn)在不也是說變就變了?
騙子。賀承用力把玻璃杯砸向桌面,幾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酒保默默上前把酒換了回來。還是讓他喝吧,喝倒了就安靜了。
許然回家的時候,看到母親在翻置物間的柜子, 不由得好奇,“媽,您找什么呢?”
“單位小同事生小孩,我找點你小時候的東西給人送去?!?/p>
許然看著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哭笑不得,“我小時候,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東西了,您可別送,等明天我去買點新的?!?/p>
許母從柜子里探出頭來,道,“我順便收拾收拾家?!?/p>
她從最底層拖出一個巨大的箱子來,擦擦上面的灰塵,“這里是你上學時的東西,我都給你留著呢?!?/p>
許然將箱子打開,露出里面排列整齊的各色玩意??磥戆峒业臅r候這樣封著,后來一直就沒有再打開過。
他抽出一本課本,一邊看一邊樂,“您留著這些干什么,又用不上了?!?/p>
“是我要留著的嗎?”許母一瞪眼,“不是你當年說抄筆記好累,好容易抄滿了一本書不讓我扔?”
許然這才記起來確實是這么回事。當年初中會考歷史地理是開卷,考前都要往書上抄答案。所有空白的地方全都寫滿了,當時寫廢了他好幾只水性筆。
許然把書放回去,開玩笑道,“那您留著,等那孩子長到初中還能用?!?/p>
許母笑著說他無聊。
許然靜靜地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
在家里他們很少提起有關(guān)孩子和結(jié)婚的事,從小到大爸媽都沒有因為什么而逼迫過他,現(xiàn)在出了賀承這件事,和未來有關(guān)的話題便成了禁忌。其實許然想對他們說自己沒那么脆弱,但看爸媽那么拼命地想讓他過得開心,他也只能接受他們無言的好意。
他低頭,百無聊賴地翻著箱子,忽然摸到最底層有本厚厚的字典。
他廢了很大力氣才把字典抽出來,拍拍灰,問,“家里的字典不是都被我爸收起來了嗎?這本怎么在箱子里?”
許母搖搖頭,“不知道,是你自己放的吧。”
翻開封面,扉頁的右下角寫著五個字——三年二班,賀承。
許然的手一頓。
這是賀承的東西,他什么時候給拿回家了?
想了半天才隱約有些印象,應該是畢業(yè)的時候,他想從賀承不要的東西里拿些紀念品,可當賀承問他想干什么的時候又說不出口,只能說,“借我字典用一下唄?”
賀承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把字典扔過去,轉(zhuǎn)身便走。
這本字典他留了下來,一遍一遍撫摸著扉頁上的名字。在母親收拾東西的時候偷偷將它放到了箱子的最底層,像是個收藏糧食的松鼠,那本字典在那兒,就好像賀承也在那兒似的,讓他滿心歡喜。
時過境遷,現(xiàn)在再看這個名字心中泛起無限的酸澀,過往種種猶如云煙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許然慌忙放下字典,在母親看不到的地方擦了擦通紅的眼角。眼睛沒有濕潤,但很疼,磨得他鼻子發(fā)酸。
他把字典放好,說,“媽,您放著吧,明天我?guī)湍帐啊!?/p>
“要睡了?”許母沒有發(fā)覺他的異樣。
許然輕輕“嗯”了一聲,將目光從箱子上移開。
躺在床上,許然按揉著毫無知覺的腿。這是他最近的習慣動作,雖然感覺不到,但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自己按摩。醫(yī)生也不確定他什么時候能站起來,或許是明天,或許是三個月,或許是一輩子。
傍晚賀承的一言一行浮現(xiàn)在腦海,那句“我想你了”如同魔咒,在許然耳邊徘徊。
我想你了。
他從未對賀承說過這四個字,因為他知道,賀承不喜歡被人束縛,這句話說出來普通人覺得是撒嬌,但賀承一定會生氣。有 時候許然也想不通他哪兒來的那么多氣可以生,好像自己這兒做的不對,那兒也做的不對。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默地對著空氣呼喚,假裝自己有一個體貼溫柔的愛人,會在下一秒出現(xiàn),擁抱他冰冷的心。
賀承不喜歡的,他改,賀承不想要的,他就不做。到頭來把自己弄成了束手束腳的模樣,賀承反倒開始做些新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