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做點什么。只有三年時間,他不能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那般自怨自艾。
曾經(jīng)許然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他卻死命捂在手中不肯給,現(xiàn)在那些變成了毫無價值的殘渣,他得把被許然拋在腦后的愿望重新拾起,一點點攢出來個答案。
他是天生的捕獵者,但凡認定了一個人,便無可回頭。
早春的某一天,賀承從夢中驚醒,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今天是他和許然在一起的紀念日。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沉浸在喬安回國的喜悅中,向許然炫耀那枚領帶夾,卻忽略掉了許然眼中驟然暗淡的光。他想起來許然那天為什么要約他出去吃飯,他那時還以為只是個平平常常的日子,說了很多不知好歹的話。
今年他主動想起來了,卻再也沒有人會小心翼翼地點開聊天框,問上一句:今晚有空嗎?我們出去吃飯吧。
賀承從外套中胡亂掏出手機,尋找自己和許然的聊天記錄,過了很久他才想起來,自己早就將許然刪掉了。那些記憶中的對話好似細沙,不斷地從指縫中溜走,他試圖抓住那些代表了兩個人共同記憶的東西,卻不想手握得越緊,沙子漏出的速度就變得越快,直到最后剩下一點躺在手心,都是些讓人心痛的回憶。
潔白的醫(yī)院外墻,南方夏日夜晚鳴笛的貨車,許然和其他男人相視而笑的畫面,硬不起來的下身,落在身上的棍棒,最后的最后,定格在車禍后許然那雙干凈無暇的眼睛里。
他忽然覺得時間不太夠用。如果自己走得慢了些,許然會不會真的忘了他?
賀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無所適從,充斥著他脆弱不堪的心臟。
原來想念一個不會回頭的人,心真的會疼。
他只能拼了命地向前奔去。
許然似乎沒有再將他拉進黑名單,意識到這一點的賀承慶幸之余又有些不安,沒有刪掉意味著徹底死心,就算再怎么聯(lián)系也不會在意。他試著給許然發(fā)短信,全部沒有回應。
但他還是會發(fā),不是很頻,有時候隔了很久才發(fā)一條,告訴他,我還在,你再等等。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資格讓許然等。拋卻過去所有顏面想得到的,只不過是一句原諒。
除此之外,倘若許然還愿意說一句我愛你,那便再好不過。
雖然賀承明白,這大抵只是虛妄。
過去十年,許然不知道說了多少句我愛你,他一次都沒有回應。如果現(xiàn)在再見到許然,他會問一句,這次換我來說,好不好?
他對許然,或許是愛,或許是其他什么更加復雜的感情,賀承不想去細究。
在過去,愛是束縛,是折磨,是傷害。
而現(xiàn)在,愛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唯一的救贖。
他這輩子就那么一點感情,以前分給喬安的那些權當作廢,剩下的,如果許然肯要,那便全賠給他。
賀承有一個筆記本。在D市出事以后,他便養(yǎng)成了寫點什么的習慣。
腦袋想不清楚的,就寫下來,等以后回頭再仔細想想,就能得出不一樣的答案。
他把和許然有關的一切都寫了上去,從兩個人的相遇,到許然的腿,再到?jīng)]什么交流的十年感情。漸漸地,他回憶起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原來他曾經(jīng)在運動會上替許然解過一次圍,這害得許然瘸了小半輩子。
原來許然向他告白,是因為真的喜歡,而并非年少時的沖動和崇拜。
原來許然不喜歡痛,他卻將人在床上整整綁了十年。
原來許然的身體不好,每一次受傷都是在生死線上徘徊。
原來……
合上本子,賀承狠狠按揉著額角。他居然忽略了這么多事,還自詡對人不錯。
越寫,他欠許然的就越多,漸漸變成了一個無底洞。
讓他詫異地是,過去十年許然竟從未開口提過一句不好。沒有反抗,他便順著自己的心意變本加厲地做了下去,一步一步, 親手將許然推入深淵。
原來自己竟是如此混賬。
算了算,他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些債全部還清。
那就慢慢還吧,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