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店長, 小黑今天不在嗎?”
隔著吧臺許然對扎著馬尾辮的小女生搖搖頭,“它跑出去玩了?!?/p>
女孩子哎了一聲,好不遺憾地說,“那我要一杯可可?!?/p>
許然轉(zhuǎn)過輪椅,從身后架子上取過可可粉。女孩子懂事地替他把杯子擺好,踮腳往里面望, 一邊說,“我要雙份的牛奶, 還要棉花糖?!?/p>
許然笑著說好。
這家開在高中旁邊的書吧是許然的店。三年前他賣掉了房子,還清所有醫(yī)藥費后用剩下的錢開了這家店。店里只有他一個人,還有一只喜歡到處亂跑的貓。
放學后的一個小時是店里最熱鬧的時刻, 男生們勾肩搭背地在門口笑鬧, 等待家長來接的女孩子會點一杯飲料, 坐在小課桌上寫作業(yè)。現(xiàn)在這個女孩是店里的??停?她每次都是沖著貓咪小黑來的。
許然也想讓小黑消停些。原本就是收養(yǎng)的流浪貓,小黑養(yǎng)不成只待在店里的習慣,總是趁他不注意就往外跑。許然沒辦法去追,只能認命地等它回來再給洗澡。
他還坐在輪椅上。三年過去,完全沒有能站起來的跡象。
許然將鋪滿了白色棉花糖的牛奶可可遞給女生,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走向課桌,輕輕笑了起來。
待在這些孩子身邊,他仿佛回到了高中時候,總忘了自己其實已經(jīng)過了三十歲。
看過世事無常,人間百態(tài), 到頭來都不如一杯熱可可能讓人心安。
轉(zhuǎn)到電腦前,將畫好的圖紙發(fā)給公司。這是他畫的最后一組圖了,三年來公司成長了不少,招的新人大部分已經(jīng)出師,不再需要他這個外援來幫忙加班出圖。
也好,這樣他就能夠安下心來打理這家小書吧。雖然掙的錢不多,但好歹是份工作。
天色漸漸晚了下去,孩子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往家走,小姑娘沒有等到小黑,噘著嘴買了兩本漫畫書,跟著來接她的媽媽離開了。 到晚上七點,店里就剩了許然一個人。
旁邊還有補習班沒有下課,八點到九點又會有學生在這里等家長。許然倒是無所謂賺不賺錢,只是想給這些累了一天的孩子 留一個休息的地方。反正他家就在附近,要回去也很方便。
沒有客人,店里堆滿了書籍文具,為了照顧許然的情況裝修工人特意把書柜選矮了一截,這樣他坐著就能整理刊物。常來店里的孩子都知道,這里的店長溫柔好說話,雖然坐在輪椅上,但一點也不嚇人,反而有種淡淡的書生氣,能和他們很快打成一 片。
或許在經(jīng)歷歲月沉淀后剩下來的都是些美好的東西,許然能感覺到自己這幾年變得越來越沉著,過去那種患得患失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了,他現(xiàn)在就守著這家店,照顧好自己、父母和一只貓,生活平淡充實。
待在高中旁邊總能看到各色各樣的人,學生一批一批地換,長長的成績單上承載了多少家庭的希望,許然喜歡坐在店門口看 他們來來往往,夕陽西下或是夜幕降臨之后,遠方的城市亮起萬家燈火,他就待在空蕩蕩小書吧里,等待著那只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回家的貓。
小黑從房頂順著管道跳了下來,扒在輪椅的轱轆上,喵喵叫著來蹭許然的手心。 許然故作嫌棄地拎起它,帶到燈光底下檢查,“嗯,今天不太臟?!?/p>
小黑貓咪嗚地表達著委屈。
補習班放學,許然等了半個小時,讓最后一名學生買下他想要的文具,然后讓小黑進到寵物箱里,關燈,鎖門回家。
從小書吧到家只有三百米左右的距離,小區(qū)保安微笑著替他開門,許然對他說謝謝,懷里的小黑透過籠子的小窗口喵了一聲,以顯示自己的存在。
“餓了嗎?”他伸手指摸了一下小黑的頭頂,輕聲說,“馬上就回家了,再忍耐一下?!?/p>
正常這個時間父母應該已經(jīng)準備睡了,但今天回家許然看到母親正坐在桌子前搗鼓著什么。她不太會用電腦,弄了半天也沒 把文件拖到正確的位置上。
許然放下小黑,“媽,您弄什么呢,我?guī)湍??!?/p>
“來來來,你幫我把這些照片做個相冊,”許母說,“我發(fā)給你林阿姨?!?/p>
聽到她提起林家,許然嘴角抿起淡淡的笑意,“阿姨又邀請你去玩了?”
去年林燊正式給林母辦了移民,母子倆在國外定居。每隔一段時間林阿姨都會邀請許母去他們那兒玩幾天,可惜林母工作忙,一時半會還走不開。
許然抱著母親的肩膀,說,“下周我?guī)闳マk護照吧?!?/p>
“不急,等有空了再說吧?!痹S母道。
“您不用考慮我,我現(xiàn)在能把自己照顧好。”許然笑著說,“你跟我爸出去玩幾天,不礙事的?!?/p>
小黑拼命抓撓著寵物箱的門,以控訴被無視掉的不滿。許然與母親相視一笑,后者去打開箱子,將小黑抱出來,“這是誰家的小 寶貝餓了呀?”
“媽,它今天又偷溜出去了,您先給它洗洗再抱?!?/p>
許母將掙扎的小黑貓抱進浴室,許然幫她將相冊處理好,發(fā)給聊天框里的林阿姨。
很快那邊回過來:謝謝阿姨。
許然一愣,快速打字:
——林燊?
——是我,許然?
許然靠在椅背上,輕輕笑起來。隔著屏幕他都能想象出對面林燊驚訝的樣子。
那年分別后,他們再沒有見面,偶爾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也只是點到為止。他們還是朋友,沒人再提那個新年里兵荒馬亂的情動和慘淡的收場。
有些人是用來懷念的,許然永遠記得那一年林燊的懷抱,即便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但他可以將這份記憶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