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天災(zāi)這種事情，是人力所無法預(yù)測也無法抵抗的，他不可能以天災(zāi)來責(zé)問維納爾城的官員。

但是……

但是，如果這并非是完全的天災(zāi)呢？

要知道，當初維納爾城遭災(zāi)，他第一時間就調(diào)撥大批物資過來救災(zāi)。

如果官員得力，一個多月后的現(xiàn)在，這座城市無論如何不該是現(xiàn)在這種模樣。

隨著卡莫斯王等人的歸來，白日里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們也陸續(xù)歸來，將他們探聽到的事情報給了卡莫斯。

“據(jù)說有好幾個難民吃了施粥點的粥之后，拉肚子致死，那之后，就很少有難民去吃了?！?/p>

“的確有大批量的食物運送進了維納爾城，但是，這一個多月里，只向城民發(fā)放糧食過兩次，而且數(shù)量不大，估算下來，調(diào)配過來的糧食應(yīng)該還剩下大半?！?/p>

“藥品也一樣，我探聽過，都只是象征性地發(fā)放過一點草藥?！?/p>

“那些河邊的漁民說，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維納爾河的河堤就很少動工和維護?！?/p>

聽到這里，一直靜靜地坐著的卡莫斯王笑了一下。

“那些家伙還在不斷地說維納爾城糧食和藥品消耗極大，需要再度調(diào)撥大量的救濟物資過去?！?/p>

他說，輕描淡寫的口吻，淡淡的語氣，偏生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眾人站在原地，低著頭，在這一刻噤若寒蟬。

卡莫斯王說：“這個城的執(zhí)政官，從去年開始，一直在不斷地向我要錢要糧去維修河堤——”

他說，一字一句，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齒里咬著逼出來的。

“卡莫斯王！”

一聲急促的喊聲從外面?zhèn)鱽?，簾帳被掀開，沙瑪什的祭司陰沉著一張臉快步走了進來。

“請您出來看看?！?/p>

他站在門口，就保持著掀開營帳門簾的姿勢對卡莫斯說，從他身后隱隱傳來輕微的哭泣聲。

卡莫斯快步走了出去，在營帳里的眾人也都跟了出去，伽爾蘭也不例外。

一出去，他就看到有二三十個人跪在地上，其中有幾名女子，還抱著兩個小孩，都在低聲地抽泣著，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

“怎么回事？”

卡莫斯王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問道。

“我?guī)Я藥讉€人查探這附近盜賊的事情，但是很奇怪，許多人都說不清楚，而且，我也看過這附近的地形，那些適合做盜賊窩點的地方都沒有任何痕跡。”

歇牧爾回答。

“回來的路上，我們正好遇到這群人被盜賊襲擊……那些盜賊很奇怪，居然有為數(shù)不少的武器和馬匹。而且按理說，他們作為盜賊出來搶劫是為了劫財，可是他們卻偏偏去襲擊這些遭了水災(zāi)而失去了財產(chǎn)的難民。”

“我覺得，他們的主要目的似乎是想要抓走人群中的女人和小孩?！?/p>

四周的空氣一點點冷下來，沉淀下來，像是有一股無形的氣勢從一聲不吭地聽著歇牧爾說話的卡莫斯王身上散發(fā)出來。

亞倫蘭狄斯王站在那里，在黑夜中，那旁邊燃燒的火把的火光映在他金棕色的眼中，讓他的眼在這一刻亮得像是有火在灼燒。

一旁的騎兵們沉默地低下頭，跪著的人們深深地伏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連不懂事的小孩這一刻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停止了哭泣。

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獅子王，他光是站在那里，他的可怕就足以讓人無法呼吸。

“卡莫斯王，我懷疑，上報給我們的所謂大股盜賊，是士兵偽裝而成?！?/p>

歇牧爾神色陰沉地繼續(xù)說下去。

“在某些人的授意下，趁著這次水災(zāi)有不少人受難，在難以統(tǒng)計死亡以及失蹤的人口的時候，讓軍隊偽裝成盜賊擄走幸存的市民，尤其是女人和小孩，用于人口販賣……”

他的話剛說到這里，突然就被打斷。

只聽見那砰的一聲巨響，卡莫斯王一手重重地拍在了他身邊的大樹上。

“那些人……該死！”

他說，說出最后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那金棕色的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燃燒著，那是被惹怒了猛獸的眼神。

天災(zāi)或許是可怕的，但是比天災(zāi)更可怕的，是人禍！

“維納爾城的整個兒，從上到下，都該清洗一遍了。”

年輕的王用平靜地口吻說出了一個可怕的命令。

卡莫斯想，大概是因為他在這幾年光顧著去邊境上和他國廝殺去了，沒有在亞倫蘭狄斯境內(nèi)殺人了，所以某些蛀蟲覺得自己好說話了。

是時候再讓那些家伙見見血，知道生命的可貴——還有，讓他們再一次記起對‘獅子王’的恐懼了。

“上馬。”

卡莫斯王話一落音，唰的一下，在場的眾位騎兵幾乎是在一秒的時間里就已翻身上馬，蓄勢待發(fā)。

他們身下的駿馬打著響鼻，噴著熱氣，蹄子刨著地面。

只等他們的王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沖進維納爾城中，毫不留情地血洗掉那些惹怒了他們的王的貪婪家伙們。

“等一下，卡莫斯王?！?/p>

歇牧爾制止了卡莫斯。

“現(xiàn)在還不行。”

他說，“跟著那些所謂的盜賊，我已經(jīng)查探到了被他們擄走的子民關(guān)押的地點，隨時都可以將他們救出來。”

他搖了搖頭。

“但是，找不到那些被抓走的小孩，一個都沒找到，我懷疑，他們抱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將那些孩子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地方?！?/p>

“我們要解決城中的那些家伙很簡單，但是我很擔心，他們?yōu)榱吮Ｗo自己，會喪心病狂地湮滅罪證——將那些孩子全部偷偷解決掉，這樣的話……”

歇牧爾的話還沒說話，有人哇的一聲哭出來，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跪在地上的男人一邊大哭一邊拼命地向歇牧爾磕頭。

“求求您！求您了！救救我的女兒！她還那么小，她才五歲啊——”

男人一哭，其他強忍著的人也跟著哭著哀求了起來。

“還有我的孩子——他是昨天被抓走的?！?/p>

“我兒子肯定還活的，一定還活著，求求你們幫我救他出來！”

甚至還有小孩一邊哭一般沖過來抱住了歇牧爾的腿，不停地哀求著他去救自己的哥哥。

歇牧爾抿著唇，強忍著被那個臟兮兮的小孩弄臟的不適感，沒有將那個小孩推開，只是轉(zhuǎn)頭看向卡莫斯王。

“短時間內(nèi)，我們恐怕很難找到那些被抓走的小孩?！彼o緊地皺著眉說，“但是，時間一長，我很擔心會有什么變故，尤其是一旦我們的蹤跡暴露，那些人更是會搶先毀掉罪證，那些孩子就很有可能會被……”

一時間，除了那些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的人們的哭喊聲，黑夜中靜得厲害。

所有騎兵都在沉默，包括已經(jīng)騎在馬上的卡莫斯王，他沉思著，似乎在想著什么。

就在這哭泣聲中，似乎聽見了一聲長長的嘆氣聲。

然后，一個孩子那清亮的、軟軟糯糯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小孩的話，這里有一個?！?/p>

在微紅的火光下，用手指著自己說話的小王子那一頭淡金色的發(fā)在黑暗中閃動著明亮而柔和的光澤，就像是頭上有著一輪淺淺的光暈。

“讓他們把我抓走，就知道那些小孩被送去哪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