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揚州自古乃是風月之地。
段凌花重金包下一艘畫舫,讓陸修文和柳逸一嘗聞名遐邇的獅子頭。因為正是秋季,螃蟹膏肥肉美,便又叫了兩簍子蟹,配著桂花酒喝,別有一番風味。
那日離開天絕山后,陸修文立即解開了柳逸身上的蠱毒。柳逸醒來得知自己被左護法控制,一劍誤傷了林盟主,自是好生愧疚,同師父一起送林盟主回了洛陽。段凌和陸修文兩人則策馬而行,回那山谷向陸修言報平安。陸修言見兄長死而復生,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之后還丟臉的哭了一回。
陸修文十分滿意段凌種的那些桃花,只因先前與柳逸有過約定,兩人便一路游山玩水,輾轉來了揚州。
柳逸吃螃蟹吃得滿嘴油膏,用手背隨意抹了抹,問陸修文道:“陸大哥,你說魏神醫(yī)……不,應該是那左護法,他當真死了嗎?”
柳逸天生好脾氣,跟誰都容易打成一團,當初跟魏神醫(yī)的關系也不錯。后來得知自己被他利用,心中也未生怨恨,反而因魏神醫(yī)的死唏噓了一番。
段凌埋頭吃蟹,道:“那左護法被我當胸刺了一劍,又進了地底的陵墓,自是必死無疑了?!?/p>
“是啊,”陸修文也點頭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墓里還有別人,且那人救了他?!?/p>
柳逸奇道:“陵墓里不都是死人嗎?”
陸修文瞳眸烏黑,笑道:“所以左護法定是死了。”
柳逸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只是還待再問,段凌已先瞪了他一眼:“吃螃蟹就吃螃蟹,你哪里來這么多廢話?”
柳逸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段大哥怎么越來越兇了……”
陸修文忙打了個圓場,問:“小柳,林盟主的傷怎么樣了?”
“已經(jīng)痊愈啦。只是林盟主這次受傷過重,折損了不少功力,需得好好修養(yǎng)一陣?!绷菘戳丝炊瘟?,對陸修文耳語道,“我瞧林盟主十分看重段大哥,夸了他好幾次,說他是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日后必成大器。”
“是么?”陸修文神色淡淡,一副“我家?guī)煹墚斎粯訕佣己谩e人隨便怎么夸都不為過”的神氣,就算段凌明日當上了武林盟主,恐怕他也不會驚訝。
柳逸頗覺無趣,又跟陸修文聊了些風月之事,故意不理段凌。
段凌毫不在意,繼續(xù)低頭吃東西,還替陸修文剝了一只蟹。
“陸大哥,以后你們便在落霞山上隱居了嗎?”
“嗯,山上風景不錯?!?/p>
“可是,行走江湖可要有趣得多了。”
“我這身份不適合在江湖上露面。”
“怎么會?你從前雖是魔教的人,但早已棄暗投明了。聽說那天山洞崩塌,多虧了陸大哥你把大家?guī)С鰜?。?/p>
“那都是師弟的功勞,我可什么也沒干?!?/p>
柳逸聽他左一口師弟、右一口師弟,頗有些不以為然,壓低聲音道:“段大哥整日冷冰冰的,一點意思也沒有。陸大哥,你究竟是喜歡他哪一點?”
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雖輕,但段凌何等耳力?自是聽得一清二楚。他裝著專心剝蟹,但耳朵卻豎了起來,仔細聽他們說話。
陸修文眼波一轉,伸出一根手指來搖了搖:“首先,我家?guī)煹苌煤芎每??!?/p>
“唔,”柳逸點頭道,“段大哥確實相貌英俊。聽說有不少女子傾心于他,可惜他不近女色,一個也瞧不上?!?/p>
“其次,我家?guī)煹苌煤芎每??!?/p>
“咦?”柳逸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最后,”陸修文笑吟吟道,“我家?guī)煹苓€是生得很好看?!?/p>
“……”柳逸徹底無話可說了。
這時卻聽“啪”的一聲,段凌手中的酒杯忽然碎裂開來,酒液順著他的指縫滴滴答答地淌下來。
“段、段大哥,你的酒杯……”
段凌將那碎了的杯子一扔,眼睛緊盯著陸修文看,然后重重哼了一聲。
柳逸嚇了一跳,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莫非……闖禍了?
之后段凌沒怎么說話了。
柳逸心驚膽戰(zhàn),就怕他們兩人因此吵起來,甚至跑去外面大打一架,從此相忘江湖,再不相見。那他豈不是成了罪魁禍首了?他只是好奇陸修文為何會喜歡上段凌,并不想拆散一段好姻緣。雖說兩個男人在一起有逆?zhèn)惓?,但他見過陸修文為了段凌不顧性命,也見過段凌為了陸修文傷心欲絕,他可不愿見到兩人分開。
柳逸獨自在那里擔心得要命,陸修文卻是若無其事,一個人吃得不亦樂乎,等到酒酣飯飽,三人從畫舫出來時,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
他們住的客棧離得不遠,便一路走了回去,照舊是段凌和陸修文住一間房,柳逸則住在隔壁。
一進房門,陸修文就從背后環(huán)上了段凌的腰,問:“師弟是生氣了嗎?怎么不跟我說話?”
段凌哼哼了兩聲。
陸修文伸手戳一戳他的臉頰,道:“我說我喜歡你的臉,你不高興了?”
段凌一把捉住他的手,將他扯進懷里來,黑著一張俊臉問:“你跟我在一起,是只貪圖我的美色嗎?”
陸修文聽得大笑起來:“我同小柳說笑而已,師弟怎么就當真了?嗯,師弟你確實是容色過人,但我豈是如此輕浮之人?”
段凌瞪他一眼,心想,你不就是這等人嗎?但他沒有說出口來,只道:“我說過多少遍喜歡你了?你可是連一次也沒說過?!?/p>
陸修文“咦”了一聲,驚訝道:“沒有么?”
“哼,你只管裝瘋賣傻罷?!?/p>
段凌說完,扭頭就走。
陸修文的一番情意,段凌自是最清楚不過的,但是喜歡這兩個字,他卻從來不曾說過,如今更說什么只愛他的臉……
段凌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頗不是滋味。難道他以后竟要以色侍人么?
他心中氣悶,便沒再理會陸修文,洗漱一番后,自己先上了床,將被子一卷,面朝里睡下了。
過得一會兒,屋內(nèi)的燈就熄了,段凌感覺有人爬上床來,伸出一只手輕輕搭上他的肩,叫道:“師弟……”
“今日天氣這么冷,師弟是要我一個人睡么?”
“是我錯了還不成?我以后不再跟小柳說笑了。”
“師弟真是好狠的心,是要我看得見吃不著么?”
任憑陸修文百般糾纏,段凌就是不聲不響,后來被他纏得沒辦法,干脆低喝一聲:“你再吵下去,以后別想再上我的床了?!?/p>
這一下正戳中陸修文的軟肋,他委屈的眨一眨眼睛,果然不敢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