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齊刷刷瞧向他。
杜楓先是變了臉色,接著卻大笑起來,道:“不必虛張聲勢了,你當(dāng)我不知道么?你一身功夫早已廢了?!?/p>
陸修文的手指修長白皙,看起來像是下棋的手,而非握劍的手,但他將手中寶劍握得極穩(wěn),道:“一個人沒了武功,難道不能從頭練起嗎?我可不像你這廢物,十年來也不見長進(jìn)?!?/p>
杜楓對他的話半信半疑,道:“就算你重新練好了功夫,你也已中了追魂香的毒!”
陸修文好笑道:“若非因為追魂香,我會容你活到現(xiàn)在?不過你抬頭瞧一瞧,天可是快亮了?!?/p>
杜楓悚然一驚,這才發(fā)現(xiàn)經(jīng)此一番惡戰(zhàn),天際已現(xiàn)出了一絲微光。
追魂香的效力只得三個時辰,天一亮就解了!
陸修文提著劍朝杜楓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還記得我當(dāng)初為何抽瞎你一只眼睛么?”
“哼,不就是動了一下你那寶貝弟弟?!倍艞鲗λ趾抻峙?,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
陸修文瞧一眼段凌身上的傷,道:“那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可以動,有些人……卻連碰也不能碰?!?/p>
他面容沉靜,語氣平平淡淡,與邀人喝酒賞花無甚分別。唯獨一雙眼眸深不見底,看得杜楓心頭發(fā)涼。
多年來,敗于陸修文手下,且被抽瞎左眼之事,一直是杜楓心中大恨。他猶豫了一下,不知該直接同陸修文拼命,還是先抓了段凌做人質(zhì)?
這時卻聽陸修文道:“你若是怕了,不如現(xiàn)在轉(zhuǎn)身就逃?”
杜楓聽了這話,反倒定下心來,哈哈笑道:“陸修文,你唱得好一出空城計,我差點上了你的當(dāng)了?!?/p>
說罷也不再理會段凌,足下輕輕一點,飄然躍至陸修文身前,舉劍就刺。
陸修文見他出手,唇畔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兩人頃刻間過了數(shù)招。
杜楓劍法極快,看得人眼花繚亂。陸修文卻是舉重若輕,慢吞吞地舉劍,慢吞吞地出劍,但每一劍的時機(jī)都拿捏得極為精準(zhǔn),明晃晃的劍尖始終指著杜楓的右眼。
杜楓明明是要殺他,但為了保住自己的右眼,不得不回劍相救,陸修文手腕一抖,很快避了開去,從頭至尾,兩人的劍竟一次也未相交。
打斗時,陸修文腳下步伐變換,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杜楓攻勢連綿,不知不覺跟著他走了幾步,兩人一路從魏家大門外打到了院子里。
杜楓久攻不下,突然發(fā)了狠勁,劍交左手,一掌拍向陸修文肩頭。
陸修文來不及變招,被他拍了一掌,手中寶劍“鐺啷”一聲落在地上,踉蹌著倒退幾步,正撞在院中的石桌上。
杜楓這一掌拍中,方印證了心中猜測,喝道:“陸修文,你果然武功全失,空有劍招,卻一點內(nèi)力也無?!?/p>
“是啊,”陸修文粲然一笑,說,“我騙你的?!?/p>
杜楓氣怒交加,揮劍就要取他性命。
陸修文不閃不避,伸出手來抓住了他的劍刃,另一手則背至身后,轉(zhuǎn)動桌上的棋盤。
只聽得“哢哢”聲響,地上的石磚緩緩移動,杜楓的腳下出現(xiàn)了一道黑魆魆的縫隙。
杜楓料不到這小院中會有機(jī)關(guān),呆了一呆,才知道自己又上了陸修文的當(dāng)。重新練武是假,空城計也是假,陸修文一番做作,不過是為了引他到這石桌旁來。
杜楓的身體急速下墜,眼看就要落進(jìn)地底的密室中去,但他到底是一方人物,這般危急關(guān)頭也未亂了心神,雙掌在地面一拍,就要拔地而起。
陸修文豈會容他逃脫,拼盡全力推了他一把。
杜楓臉容猙獰,死死抓住了陸修文的手。
“陸修文,我就算要死,也拉你一起死?!?/p>
“那就如你所愿?!?/p>
陸修文笑了笑,眼中又露出那種冷若冰霜的神情,縱身一躍,同他一起跳進(jìn)了密室中。
“哢哢……”
不知是誰觸動了密室的機(jī)關(guān),地面的石磚再次移動,縫隙漸漸合攏,不留一絲痕跡。
這一下事出突然,從陸修文激怒杜楓,到兩人比劍,再到陸修文轉(zhuǎn)動棋盤上的機(jī)關(guān),不過短短幾個瞬息,等眾人回過神來時,兩人已雙雙跌進(jìn)了密室。
“陸修文——”
段凌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頭一個朝石桌跑去,但他跑得太急,半路上竟還摔了一跤。他也不管自己渾身是傷,很快又重新爬起來,快步?jīng)_到陸修文消失的地方。
地面上的石磚嚴(yán)絲合縫,他使勁捶了幾拳,見毫無動靜,便轉(zhuǎn)頭問魏神醫(yī)道:“這下面是什么地方?”
魏神醫(yī)這時可不能袖手旁觀了,走過來道:“是為了防備我那對頭,造來保命用的密室。放心,掉下去死不了人的?!?/p>
柳逸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急道:“陸大哥一點武功也沒有,與那魔教的人共處一室,豈不是……”
段凌打斷他的話,對魏神醫(yī)道:“機(jī)關(guān)在哪里?快將這密室打開!”
“昨日來求醫(yī)時何等低聲下氣,今天怎么狠霸霸的像是來討債的?”魏神醫(yī)小聲嘀咕了一句,動手去轉(zhuǎn)石桌上的棋盤。
棋盤倒是轉(zhuǎn)動了,但地上的石磚動也不動,沒有絲毫反應(yīng)。
魏神醫(yī)“唔”了一聲,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段凌忙問:“怎么了?”
“不行,打不開了?!蔽荷襻t(yī)道,“密室里另有一道機(jī)關(guān),一旦被觸動,從外面是開不了門的。這也是為防萬一,假使我那對頭尋到這里,又發(fā)現(xiàn)了石桌的秘密,也沒法進(jìn)密室去抓我?!?/p>
段凌可沒耐心聽他嘮叨他跟對頭的事,追問道:“還有其他的路進(jìn)密室嗎?”
“沒有了,不過里面?zhèn)溆星逅透杉Z,就算一個月不出來也餓不死?!?/p>
段凌心急如焚。
他雖只聽到三言兩語,但也知道陸修文跟那魔教的人有仇,別說一個月了,他只怕連一炷香也支持不了。
段凌想到這里,半點時辰也不敢耽擱,雙目一掃,從地上撿起柳逸的寶劍,道:“柳兄弟,你的劍借我一用?!?/p>
說罷將劍身插進(jìn)兩塊石磚的縫隙中,用力撬動石磚。
柳逸這柄劍乃是削鐵如泥的寶劍,他這樣一使力,石磚倒真的松動了一些。
柳逸也不吝惜寶物,拔了匕首出來道:“段大哥,我來幫你?!?/p>
一時間石屑紛飛。
兩人互相配合,竟是要硬生生掘開密室的門。
魏神醫(yī)當(dāng)初費了許多心血才造得這密室,見兩人如此糟蹋,忍不住在旁邊道:“密室里的機(jī)關(guān)尋常人是不會知道的,那姓陸的小子倒是聽我說起過,我瞧他根本就是一心赴死,要跟天絕教的人同歸于盡了……”
段凌沒有做聲,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異常冰冷。
魏神醫(yī)心下一涼,立時噤了聲。
鋪在地上的石磚頗為厚實,兩人用劍掘了半天,也只見那縫隙擴(kuò)大了一些,要想進(jìn)去救人,卻不知要等幾時了。
柳逸正覺灰心,卻忽聽下面?zhèn)鱽砹艘坏拦殴值穆曧憽?/p>
“啪!”
柳逸的心一顫,忙問段凌道:“段大哥,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段凌伏下身去,將右耳貼在地上。他耳力比柳逸更好,只聽了一會兒,面上就失了血色,握著劍的手微微發(fā)抖,手背上青筋畢現(xiàn)。
“段大哥?”
段凌深吸一口氣,嗓子有些啞,說:“是鞭子的聲音?!?/p>
柳逸小聲說:“我記得那魔教的人說,他的眼睛是被陸大哥一鞭子抽瞎的?!?/p>
而陸修文武功全失,當(dāng)然不可能再使鞭子,所以……這聲音……
柳逸不敢深想下去。
段凌反而鎮(zhèn)定得多:“這至少說明,陸修文現(xiàn)在還活著?!?/p>
他說完看了看天色,道:“天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