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動的珠簾晃出清脆的響聲,這一句“大爹爹”輕如浮絮,除了楚瑜誰都未曾聽見。
楚瑜手臂緊了緊,將真兒死死摟在懷中。
秦崢緩緩蹲下身去,看著楚瑜懷里的真兒。當年走的時候,尚且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如今一晃四年,如那雨后初成的苗苗,躥出個讓人驚訝的模樣。
這是他的女兒,他和清辭的女兒。
“真兒……”秦崢下意識地伸出手去。
楚瑜猛地搖頭,愈發(fā)摟得緊了幾分。他將自己的所有都給了秦崢,只留下了真兒。這是他的,完完全全屬于他的孩子,誰都不可以搶走。
一雙小手推開了楚瑜,真兒鉆出個小腦袋,搖了搖:“爹爹,抱痛了?!?/p>
楚瑜一怔,趕緊松開幾分。
借著這幾分松懈,真兒趕緊掙開了楚瑜的懷抱,吐著小舌頭夸張地喘了幾口氣。
楚瑜懷中一空,臉色也跟著白了幾分,險些穩(wěn)不住身子:“真兒回來……”
真兒歪著小腦袋看了眼楚瑜,下一刻裙角隨著她的轉(zhuǎn)身似綻放的花兒般畫出個圓,緞兒靴輕輕巧巧邁了兩步,停在秦崢面前。
“真兒!”秦崢雙眸一亮,滿是激動。
真兒揚起小臉,粉雕玉琢的一張臉七分肖似楚瑜,其余三分盡在一雙桃花眼,倒是同秦崢一模一樣。未有楚瑜一雙鳳眸清冷嫵媚,卻是格外嬌俏過人。
真兒彎腰福了一福,道:“不知這位大人在,方才多有失禮?!?/p>
秦崢一怔,眼中的光彩似漸漸淡去,他張了張嘴,艱難道:“真兒……我、我是你大爹爹……”
真兒輕輕挑了挑秀氣的眉梢,與楚瑜當年如出一轍般的姿態(tài),不緊不慢道:“大爹爹?我爹爹是戶部尚書,我大伯是君后,大伯父是今上,我怎的不記得還有個大爹爹?”
秦崢雙眸驟然一縮,伸出的手僵住。
真兒的聲音尚且還帶著孩子的稚嫩甜美,說起話來軟軟糯糯,柔如雪絮,可字字句句落在秦崢心底如鋒利的針尖捅了個千瘡百孔,不過短短一瞬,就已是疼得滿頭冷汗,面色煞白。
真兒一雙桃花眼彎了彎,如盛滿了閃爍繁星,甜甜軟軟道:“真兒是我閨中乳名,唯有家里人才這般喚我,大人叫起來實在不合適。小女姓楚名婳,如今是,今后亦是?!?/p>
秦崢咬緊牙關(guān),才勉強忍住眼里酸楚,喉中似哽了棉絮萬千,噎得心口疼。許久,才開口艱澀道:“楚……婳……好,好名字……”他身形踉蹌幾下,險些跌倒,勉強穩(wěn)住,低笑兩聲俱是難言苦澀。
真兒淡淡挪開視線,對一旁李恣道:“恣叔叔,我爹爹身子不好,勞煩您幫忙送客?!?/p>
李恣輕輕點頭,推開門道:“秦將軍,請吧。”
秦崢看了眼真兒,又深深看了眼楚瑜,道:“清辭,保重……”
他轉(zhuǎn)身,那個縱橫沙場披血帶煞的將軍,竟是險些被門檻給絆倒,身影落寞得好像一條狗。
一無所有,誰又不是呢。
屋子里靜得幾乎可以歸作死寂。
楚瑜看見真兒面朝秦崢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片刻后,瘦小的肩頭控制不住地聳動起來。他上前,扳過真兒小小的身子。
小姑娘早已是淚流滿面。
“爹爹……”真兒泣不成聲,一頭扎進楚瑜懷里。
楚瑜輕輕撫了撫女兒頭頂,低聲嘆息:“傻丫頭?!?/p>
真兒用力搖了搖頭,哽咽道:“才,才不是為了大爹爹哭……只是,有,一點難過……”
“爹爹知道?!背た嘈?,將女兒緊緊抱在懷里。
“只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真兒越哭越大聲,斷斷續(xù)續(xù)道:“一會兒我就忘了,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