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待身體沒那么發(fā)麻了,燕飛睜開眼睛看著等他回答的何開復說:“我一睜開眼,就在這副身體里了,因為吃安眠藥自殺在醫(yī)院住院。我哪能想到,不久前才剛跟你吃過飯,轉眼就是五年過去了,還身體縮小成了一個大學生。我現在還沒有完全接受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了。一個你們認不出我來,可我卻還記得你們的人。我有時候都弄不清,我到底是燕飛,還是鐘楓。”
“是我笨?!焙伍_復一手握住燕飛的手,一手給他擦虛汗,眼眶泛紅,“我真他媽的不是人,對你說了那樣的話?!?/p>
燕飛稍用力握了下何開復的手,終于對他露出笑容,何開復的眼淚差點掉出來。
“這件事也確實匪夷所思。要不是小陽整天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也照樣認不出我來。我剛‘醒來’那會兒,他完全把我當空氣。他之前還沒我高,小孩子一個,再見面卻長成大人了,我都得仰視他,你不知道我有多胸悶。你說,我直接來找你們好,還是讓你們發(fā)現我的存在自己求證好?”
何開復低頭在燕飛的袖子上蹭了蹭眼睛,再抬頭說:“你做的沒錯。這都五年了,你要直接跟我說你是鐘楓,我肯定一槍崩了你?!毕氲搅耸裁?,何開復的眼里浮現心疼,“你吐血,是不是那三個臭小子跟你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
燕飛的眼神頓時暗下,苦澀地說:“你都會那么懷疑我了,何況是他們。小小給我拿了張一百萬的支票,說是感謝我救了小陽。其他的我也不說了,前晚回學校的路上我收到一短信,威脅我如果不想死就遠離小陽。你說,我這心里能好受嗎?”
“那三個混賬東西!”何開復咬牙罵道,接著想到自己也混賬了一回,立刻心虛了,“我們都不是東西,讓你受委屈了?!?/p>
“我是很受委屈?!毖囡w的眼里竄出火苗,“我的事你要敢跟他們透露一個字,我就扒了你的皮!”
何開復一個哆嗦,趕緊陪笑臉:“我不說不說。你不說我也能猜到那三個家伙說得有多難聽?!苯又秩滩蛔∏笄?,“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還不都是你寵出來的?!?/p>
燕飛一個眼刀甩過去,何開復瑟縮。
“是啊。是我寵的。我那么寵他們,寵到他們連我在他們跟前他們都認不出。你,我還能安慰自己只是朋友,認不出正常。他們呢?他們剛會走路就跟在我身邊,二十多年?。∷麄兘辛宋叶嗄甑母?,我不過是換個皮囊他們就認不出了。你說,我這算不算自討苦吃?”
就算是,何開復也不敢說是。尤其是想到那仨小子在鐘楓“死后”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而自己又有縱容之嫌,何開復毫不猶豫地臨陣倒戈,拋棄了那三人。
他用力點頭,就差對天發(fā)誓地說:“你要怎么懲治他們,我都支持,絕對支持。他們是太過分了。你看小陽和我都能認出你,他們認不出也就算了,還不懂得知恩圖報。就算你是真的燕飛,那也是救了小陽一命的恩人啊。他們這么做簡直是太過分了!”
何開復馬上把自己也劃入了“夠義氣”的范圍中,假裝失憶忘記了他曾對燕飛的懷疑。燕飛噗哧一聲,被他逗笑了。
“還好你不算太笨,沒把你那些酒吧搞垮了,不然五年‘不見’,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p>
何開復立馬諂媚地說:“我再笨也不敢把烏鴉酒吧搞垮了。這可是咱倆合伙投資的第一家酒吧,我要敢弄垮了,你還不從地下爬出來打死我。你看,我連你愛吃的‘黃金咖喱豬扒飯’都撤了,不給別人吃,你看我對你多衷心?!?/p>
“呸,也不嫌害臊?!鄙砩贤?,燕飛只能忍住笑,不過眼里的笑意很明顯。看到他高興了,何開復也笑了,這人原諒他了。
畢竟是剛剛受了傷,重獲一份友情的燕飛心里的苦悶緩解了一些,疲倦也隨之而來。何開復去醫(yī)院外最好的餐館給燕飛買了一份燕窩粥,回來喂他吃了,又伺候著他洗了臉腳、刷了牙,守在病床邊看著燕飛睡著。
何開復凝視著燕飛比他年輕了不知多少倍的臉,雙手捧著燕飛因為受傷而略顯冰涼的手,在沒有人能看到的病房里,失而復得的淚水流淌。五年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人還能活著。也正是因為五年了,所以在這樣一個渾身都充滿了熟悉感的人出現后他才會質疑,才會以為這人是別有居心。如果在這人死亡的那一年燕飛就出現了,他一定不會懷疑。
但不管怎么說,這人還活著就好,比什么都好??隙ㄊ抢咸鞝斠灿X得這人上輩子活得太壓抑所以才給了他重活一回的機會。何開復咧嘴笑,什么杜楓馬楓,皮囊再像,不是終究不是。
手機震動,何開復收斂心緒擦擦臉,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他嘆息一聲,接聽。
“黑哥,你那邊,怎么樣?”
是孫敬池。
何開復起身離開病房,關了門靠著墻邊說:“沒事了。喝了雞湯,還喝了一碗粥,睡了?!?/p>
電話那邊,孫敬池的手機開著免提,岳邵和蕭肖坐在他旁邊。接著,他們就聽到何開復問:“你們今天對他,到底說了些什么?”
從來都是無法無天的三個男人突然有些局促。一想到那人被他們氣得吐血,還有那人摔杯子的舉動,三人的心肝都有點亂顫。要說這三個人喜歡摔杯子的臭毛病是跟誰學的,除了鐘楓不做他人想。
孫敬池明顯底氣不足地回道:“也沒說什么,就是問他,和小陽的關系?!?/p>
何開復哪里聽不出孫敬池有所隱瞞。若真是這樣,那人也不會被氣到吐血。盡管那人不許他透露一個字,但不管怎么說,這三人都是那人心里最重要的人,何開復暗示道:“你們明天過來跟他道個歉。他和小陽,不是那種關系。他到底是怎樣的人,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敬池,別怪哥哥不夠義氣,那個杜楓,你們趕緊甩了,不然有你們后悔的?!?/p>
三人的后背一陣發(fā)涼,岳邵直接吼:“黑哥,他到底是誰!”
何開復反問:“你們難道就沒有發(fā)現他身上的一點可疑之處?”
三個人倒抽一口冷氣。
“黑哥,你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蕭肖搶過手機大喊。
何開復在電話那邊也被喊得心肝顫抖了。顧及著病床上那人的脾氣,何開復只能說:“你們這回把他氣得不輕。你們要真想知道他到底是誰,這幾天就天天到醫(yī)院來守著。還有那個杜楓,不要再留在身邊了。不說了,你們自己想想吧?!?/p>
怕自己忍不住說出真相,何開復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岳邵、孫敬池和蕭肖在許多年之后又一次有了一種心慌到極點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