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眸的燕飛忍著握拳頭的沖動,抬眼,依然的面無表情,比蕭肖的那張面癱臉還要沒有表情。“蕭陽臉上的兩個巴掌,是你打的?”
蕭肖的眼神閃了下,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沉默了片刻,他道:“是我打的。不過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p>
燕飛點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我知道了?!比缓笏Q起左臂,“支票我看看?!?/p>
岳邵和孫敬池的眼里閃過“果然還是要錢”的嘲諷。燕飛看到了,死死壓住心臟的劇痛。在蕭肖把支票放到他手上時,他看向支票上的數(shù)字,淡淡一笑,問:“那天晚上回來的路上,我收到一條短信,對方讓我離開蕭陽,不然就等著死。我很好奇,是誰給我發(fā)的?!?/p>
蕭肖的眼神冷了幾分,岳邵出聲:“我發(fā)的,怎么,你要找我報仇嗎?”他站起來走到蕭肖身邊,狂放地說:“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要不是你太可疑,我們也懶得搭理你?!?/p>
燕飛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怒火了。他看向岳邵,艱難地抬起右手,捏住支票,然后在三個人的愕然中,他把支票一撕兩半,并冷冷地說:“喲,那我是不是得下跪向你們叩頭謝恩啊?!痹偎簝砂?。
“老子長這么大,還沒人敢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苯又^續(xù)撕。
“我救蕭陽,那是我對他的義氣。就算我貪圖蕭陽的錢跟他好,那也是我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關(guān)你們他媽什么事?給我一百萬,草!”
把手里的紙屑往三人的面前一拋,燕飛撐著劇痛的身體從床上坐起來,蒼白的臉上是決然的怒火。“你們給我聽好了,少拿你們的身份來壓我。你們哪怕是皇帝,我他媽的也懶得搭理。”用岳邵說過的話回敬了一番,燕飛拿過床頭柜上的玻璃杯往地上狠狠一砸。玻璃杯發(fā)出慘烈的叫聲,變成了一地的碎片。
“門在那邊,慢走,不送!”
指著門的方向,燕飛的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被他罵得幾乎失神的三個人一個激靈就要過來。
“滾!”
離他最近的蕭肖扶住燕飛搖搖欲墜的身體,燕飛不顧傷口裂開用力推開他。
“滾!你們都給我滾!”
“叫醫(yī)生!”
孫敬池沖到床頭按下護士鈴。怒火攻心的燕飛眼前陣陣發(fā)黑,右手腕鉆心的疼。但他卻不管不顧地扣住蕭陽扶他的手反手一扭,昏倒之前,他用盡全力左手肘狠狠地擊在蕭肖的腹部,終于讓蕭肖放開了他。岳邵傻了地看著暈過去的人,他只知道,自己幾乎不會呼吸了。
我根本就不應(yīng)該還活著——燕飛希望這次能死透了,再也不要醒來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眼的還是一片白,不過房間里的燈亮著,那該是晚上了。幾分鐘后,燕飛閉上眼睛,為什么他還活著?
“你醒啦?!?/p>
心頭一震,燕飛睜開眼睛看向發(fā)生處,接著蹙眉:“你怎么在這兒?”
何開復(fù)頓時一臉的尷尬,很顯然燕飛并不想看到他。搓了搓手,他說:“本來昨天就要來看你的,但醫(yī)生說你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你是我的員工,又救了小陽,我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來看你。”
“不用。”燕飛閉上眼睛,沒心力再跟某些人“周旋”了。
還想再說什么的何開復(fù)被燕飛的冷漠堵住了出口的話。他知道燕飛是在氣他,氣他那天說了那樣的話。按捺住心中對著這人越來越強烈的熟悉感,何開復(fù)好言道:“我?guī)Я穗u湯,喝點吧?!?/p>
燕飛睜開了眼睛,卻是看向天花板,冷漠地說:“不勞費心。我要辭職。”
何開復(fù)的手一抖,眼前盛怒中的人那冷漠的眼神、疏離的口吻像極了某個人。那個人平時看起來一副溫和好脾氣的模樣,但骨子里卻是一個絕對驕傲、絕對火爆的人。只不過因為長久以來的壓抑,他才有了那種表面的溫和。再后來,岳邵他們長大了,需要那個人親自出手的地方越來越少,那人發(fā)飆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漸漸的,大家都忘了他的本性。
但從初中就和那個人是同學的何開復(fù)可忘不掉。第一次見蕭肖的時候他說了一句“你弟的臉怎么有點僵硬”,結(jié)果那人一個月沒跟他說一句話,那眼神、那態(tài)度、那口吻就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一個人就算再模仿另一個人,也不可能模仿到這種地步!不然那個杜楓早就得到他的認同了。
何開復(fù)舔舔嘴,壓下心驚,聲音帶了幾分他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的勸哄:“那天是我不對,我不應(yīng)該對你說那種話,我跟你道歉?!?/p>
燕飛再次閉上眼睛:“門在那邊,慢走,不送。”
何開復(fù)的心因為他的話又一次發(fā)顫。
“燕飛,我道歉,那天真是我不對?!焙伍_復(fù)抓抓自己的腦袋,半晌后,他悶聲說:“我,不是故意找你的茬。”說到這里,何開復(fù)長長地嘆息一聲。
“我說過,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何開復(fù)習慣性地想抽煙,拿出煙盒,看到燕飛,他又把煙盒塞回了口袋。又沉默了半晌,他說:“不是長得像。而是……而是你給人的感覺,很像。我也說不好,總之,越觀察你,越覺得像?!?/p>
“可是……”何開復(fù)苦澀地一笑,“他,已經(jīng)死了……死了,有五年了……”
“有五年了啊……”何開復(fù)抹了下鼻子,“五年了,你是我遇到的最像他的人。我很好奇,你為什么那么像他,又懷疑,你是故意模仿他。但我又找不出你故意的目的。我調(diào)查過你。你自殺過,自殺之后你可以說是性情大變。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過什么。但你和小陽一個宿舍,自殺之后又接近小陽……”
“閉嘴!”
何開復(fù)閉了嘴。燕飛睜開了眼睛,那眼神幾乎要在何開復(fù)的身上戳幾個洞。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接近’蕭陽的?為什么就不能是他‘接近’我的?”
何開復(fù)吶吶不出所以然來,在這樣的眼神下他哪里敢說他們都是這么認為的。他也說不清自己在這個人的面前怎么就慫了。
看著何開復(fù)那副樣子,燕飛的心情復(fù)雜極了。之前的那件事深深刺痛了他,他當時真有“干脆就這么死徹底”的念頭,可是老天爺還是讓他繼續(xù)活著。
“燕飛,我道歉,真心地跟你道歉?!焙伍_復(fù)站起來,朝燕飛鞠了一躬,態(tài)度誠懇。昔日的好友對自己這么做,燕飛的心里不是不壓抑的,又格外的痛,牙根都在痛。
“那三個人呢?!毖囡w用力咬了下牙齒,壓下那股酸痛。
何開復(fù)注意著燕飛的神情,重新坐下,說:“他們一個小時前才走。你被他們氣得吐血,又暈了過去,他們一直守到我過來才離開?!?/p>
“你確定他們都走了?”燕飛垂眸看自己的手。
“走了?!焙伍_復(fù)怕燕飛不信,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門外沒人。
燕飛再次看向何開復(fù),何開復(fù)回到床邊坐下,見他似乎沒剛才那么怒了,趕緊說:“你這次雖然沒受內(nèi)傷,但外傷很嚴重,加上你的身子底子不行,之前還,”何開復(fù)的眼里閃過黯然,“之前還自殺過一回,身體的底子其實很差。這回不養(yǎng)好以后會留下病根。我?guī)Я穗u湯,你喝點吧?!?/p>
燕飛抬起左手,何開復(fù)看了看他的手,抬起自己的右手,遲疑了片刻后慢慢握住,心,隨之顫動。燕飛的眼里浮現(xiàn)傷感,低啞難過地說:“你我那么多年的朋友,你的眼睛真是白長了。老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