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舒念出了門，就只是急急地走，一直不停匆忙匆忙地往前走，好像這樣身體忙著動，大腦就可以停止運(yùn)轉(zhuǎn)，就可以什么也不去想。

不去想那個人毫不留情地打他耳光，罵他“賤人”。

不去想昨晚一邊痛得痙攣一邊在心里反復(fù)叫那個人的名字。

不去想他對那個人專心致志的十幾年。

不去想他小時候就開始有的那些偷偷摸摸的向往。

不去想那個人對他有過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安慰了他十幾年的溫柔和曖昧。

不去想第一次被那個人擁抱時候那短暫又虛假的幸福。

不去想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掐在他臉上的稚氣霸道的手指。

不去想那天下午那個人牢牢印在他視網(wǎng)膜里的，燦爛明亮的臉。

似乎這么一路不停地走過來，就能把有關(guān)那個人的記憶，從現(xiàn)在到過去，從最終到最初，都倒退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抹殺掉。

那他就什么也不用妄想，什么也不用牽掛了。

“小念……”

到了這把年紀(jì)的男人，居然還像小孩子似的一心一意渴望什么愛情。他也真是傻得厲害。

說出去，會被人笑話的吧。

“小念…………”

早就該死了這份心，安分守己把剩下的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完。

“小念！”

一雙手緊緊從背后摟住他，舒念這才驀然驚醒般地站住，瞬間恍惚了一下，竟然覺得抱著他的人是謝炎，心臟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小念……”

難道是……

如果是……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這樣……”

“……我知道我錯了，可我沒辦法……”

“我喜歡你……”

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這些話，如果，真的，是從謝炎嘴里說出來的，

那他就是死也甘心了。

舒念自嘲地笑出來，眼睛有點(diǎn)發(fā)潮。

背后的人還在用力地，生怕他跑了一般地緊抱著他：“對不起，對不起……你怎么怪我都好，要怎么打我罵我都沒關(guān)系，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是柯洛。

當(dāng)然只可能是柯洛。

那個人哪會追出來，哪會在乎呢。

“對不起……我喜歡你……”

舒念木然站著，不忍心掙扎，也沒有回應(yīng)。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你不要這樣……求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喜歡你……我只要你就好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的……我喜歡你……不要不理我，說句話好不好？我喜歡你……不管你跑到那里我都會把你找回來……我喜歡你……”

少年帶著哭腔的反反復(fù)復(fù)的告白讓他一陣心酸，呆立了半天，從喉嚨里含糊不清地“啊”了一聲。

柯洛立刻幾乎要把他勒斷一般，用盡全身力氣死命抱住他，讓他動彈不得。肩膀上感覺到一些濕意，心軟地想勸說些什么，意識卻越來越渙散，終于還是認(rèn)命地合上眼睛。

“小念，今天有沒有好一點(diǎn)？”

不知道為什么柯洛開始叫他“小念”，這種親昵的稱呼方式總會讓他有種做夢般的錯覺，好像是那個人正對他說話?？梢槐犻_眼睛，面前清秀俊美的臉還是柯洛的。

在床上躺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幾天了。睡在柯洛的床上，讓柯洛從頭到腳細(xì)致入微地照顧他，他其實(shí)很不自在，只想病能早點(diǎn)好起來，不用再留在這里?？上眢w不理會大腦的意愿，還是一昧發(fā)著退不下去的高燒，讓他整天熱一陣?yán)湟魂?，迷迷糊糊的，只能由著柯洛給他喂藥，端三餐到床邊看他一點(diǎn)點(diǎn)吃下去，幫他擦澡，睡覺的時候守在旁邊一遍遍撫摸他的臉。

柯洛火熱的眼神里那種不言自明的欲望讓他著實(shí)覺得尷尬異常，撫摩他的動作，雖然頂多只到脖頸，而且輕柔又小心翼翼，但還是讓他即使努力地想裝睡，背上也控制不住一陣陣顫栗。

柯洛很莊重地再三保證過絕對不會再強(qiáng)迫他，但卻也一樣固執(zhí)地聲明絕對不會放棄他。

他這樣的老男人，其實(shí)究竟有什么好呢？

“我買了魚片粥回來，要不要嘗嘗看？味道很好哦。覺得太淡的話，我還買了好多別的東西，你看看想吃什么？”

舒念在噩夢里掙扎了不知道多久，頭都痛得發(fā)脹。睜開眼虛弱地坐起來接過他手里的粥，朝他和氣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的事情忘掉就好了，柯洛畢竟還是個孩子……偶爾不懂事，也不能太怪他。

那時候……只是一時沖動而已吧。

“還是很不舒服嗎？”修長清涼的手指伸過來撥開他汗?jié)竦念^發(fā)，手掌壓在他額頭上試探溫度，“我再叫醫(yī)生來幫你看看，好不好？”

“不用了?！笔婺顡u搖頭，病去如抽絲，需要的只不過是時間而已，再過幾天就會好起來的。

柯洛想了想，也不再堅持，只是坐在旁邊，專心致志地注視著他慢慢喝粥的動作，目不轉(zhuǎn)睛。

雖然早該習(xí)慣了柯洛的眼光，但無論誰在吃東西的時候被人盯著，總會不自在。草草吃了幾口就想放下勺子，又怕柯洛擔(dān)心，只好半低下頭慢吞吞攪著熬得精細(xì)的粥。

嘴角突然一熱，沒回過神來，呆呆任柯洛用拇指擦拭他的嘴唇。

“沾了點(diǎn)東西。”清麗的臉上笑容溫柔，眼神卻是按捺不住的狂熱。

舒念尷尬地僵硬著，這回真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