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得怨恨,那是在撒謊。但他做不出給對方難堪的事。只是臉上自然而然地不會有笑容,一片淡漠。
“哇,超鮮美呢,我就喜歡這種甲殼大兵,不過我們吃這個不是清蒸就是蔥爆,沒什么意思,你有沒吃過烤螃蟹?味道很特別呢?!?/p>
夏均談興盎然,他也不好意思扭頭走開,只能靜坐著相陪,卻完全沒有交談的興致。
“真不錯吃,你要不要也來一個?”夏均倒是反客為主,熱情得很。
舒念搖搖頭:“不用了,謝謝?!?/p>
“沒關(guān)系啦,還有這么多,陪我吃一些吧?!?/p>
舒念為她那樣自然而然的女主人姿態(tài),而覺得鼻子一酸。
“不用,謝謝?!?/p>
“喂,你這樣,我會擔心你是想毒害情敵?!边呥@么說,手上敲出蟹肉的動作卻是一點也沒變慢。
這樣的玩笑話,舒念只能無奈笑笑。
等她邊說笑邊迅速吃完大堆,還是沒有走的意思,舒念有點脫力了。他真的沒有辦法大方到和一個可能跟謝炎有婚約的女人談笑自如。
夏均的臉色卻漸漸難看起來,微微皺著眉,不大舒服地按著腹部,但還是不忘取笑他:“喂,你不會是拿存放了一星期的爛蟹來對付我吧,這不道德喲……”
“沒有,那是中午剛送到的……夏小姐,你沒事吧?”舒念看她明顯蒼白的臉,緊張起來,無措地張著手,“夏小姐?你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yī)生來,還是送你去醫(yī)院,夏……”
夏均摔在地上,全無反應的時候他只覺得全身都凍結(jié)了,驚愕了半天才跪下去搖晃她,試圖把她扶起來:“夏,夏小姐,你怎么樣,你……”
那顏色異常的嘴唇讓他幾乎驚跳起來,忙想去抓電話,卻因為太驚慌而把整架話機扯了下來,摔得七零八落。跑出來的傭人們也只會茫然失措尖叫不已,一點忙也幫不上,吵得他更加心慌意亂,連哪里還有可以撥電話的地方都想不起來,半抱著夏均惶惶然地四處摸索著,好容易才想起手機就在口袋里,剛哆嗦著掏出來,就聽見門口的動靜。
謝炎他們回來了。
沒等他開口,傭人們已經(jīng)在扯著嗓子比音量似的爭先恐后高聲驚叫:“老爺(少爺),出事了,不好了……”
接下來的混亂沒有他插手的余地,迅速叫來的救護車,被抬上去的夏均,憂心忡忡跟去的謝家數(shù)人,來了又去了,他甚至來不及反應。
屋子里又安靜下來,感覺方才那場騷亂只不過是一場噩夢,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只剩下他還在微微急促地喘著氣,心臟在胸口以不正常的速度顫動,手指也因為神經(jīng)緊張而未從細微顫抖中恢復過來。真的是他給夏均吃了什么有問題的東西嗎?
思來想去,那螃蟹都是在被細草繩捆得牢牢還能四處翻滾的時候處理干凈再蒸熟的,廚子也是老廚子,不可能出紕漏,他熱菜的時候更沒加進什么,應該不關(guān)謝家的事才對。
等晚上他們回來,回答他夏均暫時沒有危險了,他才完全放下心來,難得多說了幾句話:“真是太好了,沒事就好,萬一有什么那就糟了……”
得到的回應卻很敷衍。他惦記著吃過晚飯就該回房間定時吃藥,也就沒多心,用完餐就獨自上樓了。
他一離開,原本沈悶的餐桌氣氛才勉強松動一點,但還是沒什么人說話。
“不知道是誰干的?!?/p>
“夏家不會善罷甘休,正在查不是嗎?!?/p>
“投毒不是什么聰明的殺人辦法吧,太蠢了點,要查出來根本不用花力氣?!?/p>
又是一陣沉默。
謝炎只切著盤子里的小排,一直不出聲。
“你們下午都在家,還鬧出這種亂子,怎么做事的?”謝烽轉(zhuǎn)頭朝一邊伺候著的傭人發(fā)火,“交代過什么全忘腦后了,你們工錢白拿的???!”
“不關(guān)我們的事,夏,夏小姐說肚子餓要吃熱菜,是舒少爺自己要進廚房幫她弄,我們也不好插手,就什么都不知道……”這個時候為推卸責任扯點小謊也不算什么了。
“舒念做東西給她吃?”謝烽的眉毛擰得更厲害。
“是啊……”
等一個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另一個也討好似的補了一句:“我看見舒少爺出門買藥……”
謝夫人沒等他說完就厲聲喝止:“胡扯什么!那種東西哪是藥局能隨便買到的?家里隨便說說就算,到外面還亂敢嚼舌根,看我怎么收拾你們!都忙該忙的去,都杵在這里干什么。”
當下沒有人敢再說話,全靜悄悄走開。三個人還默默在餐桌邊坐著,卻都不動已經(jīng)涼了的晚餐。
半天才有謝夫人嘆氣似的聲音:“我就是怕他想不開……早知道就不該逼急他……”
“唉,算了,就算到時真有什么,我們也應付得了,不是大事。過去就過去吧,別再提了?!?/p>
謝炎這次對著父母臉上痛心又嫌惡的表情,沒再作聲。
吃過藥又多喝了點熱水,舒服一些,舒念正放松著想翻翻書,卻看見謝炎走進來,忙坐直了:“少爺?!?/p>
“小念,我問你,你要老實告訴我?!敝x炎坐到他身邊,嚴肅又有些謹慎的表情讓他本能緊張起來。
“你給夏均吃了什么?”
“螃蟹啊?!笔婺罨卮鸬臅r候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意圖。
謝炎望著他,壓抑似的耐心地:“她是中毒,你該知道吧?”
“……”舒念發(fā)了一會愣,才真正明白過來質(zhì)問的意思,卻半天都說不出話,好像被什么噎著似的,好容易才斷斷續(xù)續(xù)的,“中,中毒嗎?……”
謝炎只安靜地等他的下文。
“也許是……哦,”舒念想起什么一般,恍然地急促解釋,“螃蟹和柿子同吃,是會腹瀉的,也許她來之前吃過柿子,或者,或者她如果吃了太多維生素豐富的水果,再吃螃蟹,也可能會輕度中毒……你可以問問她……”
謝炎皺著眉一副認為他是在胡說八道的表情讓他更茫然了,喃喃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翻找著架子上的書:“這個是有根據(jù)的,書上有說過,我找來給你看看……”
“夠了小念?!?/p>
“……”
“你不用扯那么多,只要跟我說實話就好。”
“……我說的是實……”
“小念?!敝x炎快失去耐性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否認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怪你,我都會理解你,也絕對會保護你。我只是想知道事實,你說實話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念靜靜望著他,眼光有些呆滯,謝炎一瞬間覺得看到他眼里有眼淚。
但再看的時候,似乎又是干的,不僅是干,而且還空,連原本不多的生氣,也都從里面消失了。
他等著,但舒念沒有再說話,兩人只是石像一般對坐著,直到舒念開始動,用不明顯的動作,微微往后,慢慢從他面前,從他視野里退開,退出去。
沒有等到答案,謝炎心情一直低沉陰黯,被隱瞞被排斥的不適感充斥了他身體里的所有空間,讓他沒思考別的的余地。
一晚都沒睡好,做了雜亂繁瑣的夢,似乎還看到舒念,默默望著他,有眼淚慢慢淌出來的樣子,醒來更是情緒差到極點,連胸口都發(fā)悶。
和父母靜悄悄吃著早餐,發(fā)生過那樣的事,誰都不會有興致談什么話題。
都快吃完了,還沒看到舒念的影子,謝烽臉上明顯有了點不耐:“他怎么了?還磨磨蹭蹭的?什么架勢,整一個大麻煩?!?/p>
“我上去叫他?!彪m然不舒服,還是擔心他不吃早飯,身體只會更差。
“小念,起來了沒有?”
里面賭氣似的不理他。
謝炎忍耐著,繼續(xù)敲門,口氣放溫和些:“小念,該用早餐了,你不餓嗎?”
沒有回應。
“小念,別鬧了,出來吃飯吧,那些都不用管,你出來吧。”
“他不出來就算了?!边B樓下客廳里的父母都能聽得見他的聲音,安撫似的給了他一句。
回到客廳氣悶地給所有人一張冷面孔,一邊想著不去理會那個如此鬧別扭的男人,一邊還是忍不住在咬牙切齒。
快到午餐時間,他簡直連頭頂都因為狂怒而發(fā)麻了,沖上樓毫無形象可言地捶著門大叫舒念滾出來,持續(xù)捶了好幾分鐘,快失控的時候,他突然發(fā)現(xiàn)門并不是從里面鎖住的。
怒氣瞬間就從身上流失了,手抖了一下,幾乎是倉皇失措地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