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李牧澤蹬著腳踏板,困惑不已。
他知道沈聽眠是單親家庭,爸爸死的很早,只有媽媽在撫養(yǎng)他,家里的條件也不是很好。是不是這樣家庭里長大的孩子都會有心靈創(chuàng)傷?可平時他在別的同學(xué)面前也挺正常的,有說有笑,就是在自己面前有些冷漠,尤其是上次告白之后。
今天沈聽眠是走著去上學(xué)的,李牧澤就騎著車在后面跟著他,上半身窩在車把上,校服耷拉著,眉毛皺巴著,一雙眼睛探究似地盯著沈聽眠,沈聽眠的書包拉鏈沒有完全拉住,露出來一點面包袋子,那是超市最近很火的豆沙面包。
噢,他可能不是不吃早飯,是有自己的偏愛。
李牧澤瞇瞇著眼睛琢磨著,也就是長的正點,儀態(tài)再猥瑣都讓人不忍苛責(zé)。
林蔭小道里,這是一道奇幻的風(fēng)景。
前面是紅綠燈,一個小路口,即使是工作日的清晨人也不多。
沈聽眠在紅燈前站住了,忽然扭了下頭。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李牧澤差點翻車,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快騎了幾步到沈聽眠跟前。
咳嗽兩聲:“喲?!?/p>
沈聽眠看過來,猶豫了下,還是不打算拆穿他:“嗯。”
估計是覺得挺巧吧,李牧澤看著沈聽眠的表情心里在嘀咕。
那是相當(dāng)巧,天天蹲點能不巧嗎。
今天沈聽眠看上去心情好像比昨天好啊,李牧澤抓著車把,手心全是黏膩的汗,忽然就沒話了。
他們之間的相處實在是奇怪又默契,心照不宣的對某些事情避而不提。
李牧澤晃著胳膊,在等紅燈的時間里努力搭話:“你怎么,怎么今天走著去啊?!?/p>
完了還要掩耳盜鈴似的補(bǔ)充:“趙琛說你都坐公交去上學(xué)的?!?/p>
沈聽眠輕輕地說:“不,今天不坐?!?/p>
紅燈時間到了,李牧澤跳下車,推著車子和沈聽眠往前走:“你這個人啊,回答別人問題從來不說全,都讓人不好意思再問了?!?/p>
沈聽眠回答他:“我本來就這樣,是你自己期望過度。”
“啊,”李牧澤無奈地笑了下,“我也沒說你不好?!?/p>
渾身都是刺也就算了,李牧澤心里癢癢,偏偏還這么招人,這得什么屬性???
“你作業(yè)做完沒?!崩钅翝砷_始沒話找話。
“嗯?!?/p>
“牛逼?!?/p>
“沒有?!?/p>
“別謙虛了?!?/p>
“沒做完。”
“……你這停頓有點久啊。”
沈聽眠好像心不在焉,說出的話不過腦子:“我就這樣?!?/p>
公交車停下了,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上來,外面有個煎餅攤前面圍了幾個學(xué)生,其中一對是情侶,正拉著手在說話,扭過頭正對上沈聽眠的眼睛。
他們遙遙對視,沈聽眠瞇起眼睛,努力看清楚他們眼里的坦誠。
李牧澤不知道他看什么,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偷偷打量著他,總有些挫敗感,他撓了下耳垂:“我是不是挺無聊的。”
“不,”沈聽眠很快回答,表情還在放空,“你很有趣?!?/p>
李牧澤將信將疑地應(yīng)著,有些意外沈聽眠居然會夸他:“噢?!?/p>
“你永遠(yuǎn)正確,”沈聽眠還在說著話,李牧澤總想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好確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p>
真是要命了,李牧澤忍不住就這么虎頭虎腦,憨傻地問:“發(fā)生什么啊?”
會發(fā)生什么呢?他們才十七歲,十七歲的孩子穿著校服站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yán)?,乘著朝陽去學(xué)校,日復(fù)一日,即便會有些這個年紀(jì)該有的要死要活的小煩惱,大人們卻通常并不認(rèn)為他們身上會發(fā)生什么。
沈聽眠垂下眼睛看著李牧澤干凈的校服,微微張開嘴巴,又閉上了。
自從表白后,沈聽眠對他的態(tài)度就變了,人冷了不少,話也淡了,還叫人捉摸不透,但李牧澤就是死心眼地認(rèn)為那不是拒絕,他耳拙且臉皮厚,是打不死的小強(qiáng)。
可能沈聽眠需要過程慢慢適應(yīng),李牧澤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時間等他適應(yīng)。
他想要他接受自己,喜歡上自己,他一直都沒有放棄這個希望。
分開后李牧澤獨自去放車子,雖然郁悶,但還有點美滋滋。
反正一個班兒,互動機(jī)會有的是。
少年雄心壯志,仿佛告白就是勝利。
劉老狗卻看不下去了,李牧澤雖然每天還是虎頭虎腦的,但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孫子魂不守舍,滿腦子里都在搞他的小愛情。
“兄弟啊,路子錯了。”
“你喜歡一個人,別老想著證明自己多愛她,而是該想著怎么讓她喜歡你?!?/p>
李牧澤胡亂擺擺手:“那不真誠?!?/p>
“狗屁真誠,”劉老狗語重心長,“技巧不影響真誠,別尼瑪這么純情?!?/p>
貌似有道理,李牧澤在數(shù)學(xué)課上咬著筆頭算題。
每個人的課桌是固定的,換座位的時候會一并推走,他倒不是活的那么有歸屬感的人,課桌上干干凈凈,也不像別人還貼個課程表什么的。
但他喜歡拿圓規(guī)在桌子上劃拉,劃來劃去,劃出沈聽眠的名字。
嘖,少年懷春。
再這樣下去要顯懷了。
李牧澤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他冥思苦想一節(jié)課,最后成功想開了,變得痛快起來。
他依然沒有計劃,他的喜歡不需要計劃。
李牧澤是很喜歡沈聽眠的。
比以前任何喜歡都真摯、刻苦銘心,他從沒有這樣認(rèn)真努力去觀察一個人的行為習(xí)慣,久而久之,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看破了沈聽眠。
因為所投注在對方身上過多的關(guān)注度讓他發(fā)現(xiàn)了沈聽眠不同于他人細(xì)微的異常。
后來他才明白,他看破的只是最表面的一層,他看到了喜歡的人,冷靜、理智、平淡,他依然愛,甚至更愛。殊不知這個人正在切開自己的靈魂,把鮮血和肉塊塞進(jìn)去,卻依舊單薄。
這朵花正在枯萎,有人卻正為它垂死的美麗感到驚艷。
三班的體育課總是亂騰騰的。
李牧澤帶著班級繞著操場跑大圈,喊口號的間隙還得吼班級里不老實的那些男生。劉老狗最喜歡在老師看不見的時候給他出亂子,和文科班里不多的幾個男生互相推攘互罵,班里的男生很多都是體育生,性子也開朗。女同學(xué)則在互相說悄悄話,偶爾笑一笑。
總之這一大班人跑起來沒個正經(jīng)。
體育老師嗓門賊大,同學(xué)們都叫他鄧大嗓門。
他背著手在操場邊轉(zhuǎn)悠,偶爾和別的體育老師說說話,當(dāng)三班經(jīng)過他的時候,他便呵斥幾句,這時候,整個班級就會默契的展現(xiàn)出整齊的姿勢,其詭異程度活像一只只規(guī)整劃一的雞,正氣宇軒昂朝著烤箱前進(jìn)。
鄧大嗓門見不得他們松散:“全體男生,五十個俯臥撐。”
男生們嘻嘻哈哈,除了班級最前的李牧澤還像個樣,其他人動作拖拖拉拉。
“十二——劉超你干嘛呢??。俊?/p>
“十六——章濤你身體和地的距離超過一毫米了嗎?”
鄧大嗓門邊喊數(shù)字邊花式吐槽男生們,每每話音一落就一堆嬉笑聲,泡泡般地冒出來,飛向玻璃色的天空。
李牧澤在哄笑聲里抬起半張臉,無言地瞥向松松散散的男生們。劉老狗玩嗨了,單手撐地故意扮丑不知做給誰看,他都看見了,心里暗暗罵了聲操。
然后他聽見鄧大嗓門喊道:“沈聽眠!你——”
就到這里卡殼了,鄧大嗓門憋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啥。
李牧澤知道沈聽眠不擅長體育,他很少和男生們打籃球,體育課上總是處于靜態(tài),這都是眼睛可以捕捉到的東西。
沈聽眠幾乎是趴在地上,他也不嫌臟,胳膊肘撐在地上,身體全部趴在地上,隨著口號聲偶爾撅撅屁股,他此時正側(cè)著臉看別人,聽到鄧大嗓門叫他,就正過臉來。李牧澤在鄧?yán)蠋熍赃吀C著,這一下子就對視上了,他一個手抖,差點沒癱了。
頭發(fā)毛茸茸的,眼神懵懵懂懂。
真他媽要可愛死了,李牧澤哆哆嗦嗦地低著頭,咬牙切齒地想,怎么……
怎么這么可愛!
“老師你把體委喊趴下了!”劉老狗看熱鬧不嫌事大。
“二十——行了行了,停停停!”
鄧大嗓門終于忍不住了,怒罵道:“女生就在旁邊看著你們也不害臊!做的一個個都叫什么玩意兒! ”
他換了戰(zhàn)略:“都不要臉是吧,行,倆人一組,我給你們安排?!?/p>
班長張?zhí)鹞嬷煨÷暯校骸巴叟丁!?/p>
孟園園從后面摟著她,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帶著笑意瞥向沈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