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你,但我不會再讓你走了?!?/p>
這是雙方都在較量的日子,兩個年輕幼稚的少年在互相攀比自己的愛,咬牙切齒地在毀滅般的愛意里對最終結(jié)局拭目以待。
白天,李牧澤去上學,沈聽眠則跟隨鄭文英去超市。
他坐在超市的里屋里,不是看書,就是寫東西,內(nèi)容雜七雜八,好像寫作可以續(xù)命。
他把自己的思維方式寫下來,每一個想法,每一個念頭,全部都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這是他逐漸尋找自我,剖析自我,拯救自我的過程。
鄭文英在閑暇的時候,會走過來看看他,偶爾也會和一些女人在門口說閑話,只是她經(jīng)?;剡^頭,不安地看看沈聽眠。
沈聽眠知道,他讓鄭文英成了別人的話柄,也有可能是笑柄。
這次鄭文英過來的時候,沈聽眠突然抬起頭跟她說:“媽媽。”
“我很愛你,很為你著想?!?/p>
“這些話本來不應該被說出來,但我告訴你了,你具體怎么想都沒有關(guān)系?!?/p>
“我以前一直想你明白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你即使不明白我,也不影響我繼續(xù)愛你,就像我不明白你,你也還是選擇繼續(xù)愛我一樣?!?/p>
血濃于水,他們不用相互理解,也可以愛著彼此。
鄭文英怔了片刻,嘆了口氣:“你老是埋怨媽媽不懂你,你也不一定就懂媽媽?!?/p>
“是,”沈聽眠低著聲音說,“我試過了,可能還是做的不好?!?/p>
鄭文英在旁邊默默看著他,片刻后說:“媽媽以后會努力搞懂你的想法?!?/p>
沈聽眠能夠感受到她笨拙的努力,他笑著說:“媽媽,你知道嗎?你真的很不會表達。”
“我有時候想,如果我們不是母子,而是陌生人,我們是一定不會成為朋友的。”
他還要說些什么,卻笑了笑,換了句話:“但是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愛我。”
鄭文英是傳統(tǒng)的家長,她對于嘴上表達愛意感到羞恥,見沈聽眠一本正經(jīng)說著這些,禁不住擺擺手:“行了行了,這孩子……”
這時有客人要結(jié)賬,她折過身:“你再寫會兒就休息啊,別把眼睛熬壞了?!?/p>
“好?!?/p>
沈聽眠漸漸明白了李牧澤媽媽說的話,他要放下對親人的執(zhí)念,轉(zhuǎn)變自己的思維方式,這樣并不悲哀,成年人或許都這么做,所有的愛都摻雜著各式各樣的東西,而親人之間的愛同這世間所愛一樣都需要彼此讓步。當他真正長大之后,他會擁有獨立的人格,無需再依附于愛和理解去生長,那時他會成為媽媽的依靠,而不是庇護于媽媽。
每個人都是一座小島,即使被天地孕育,也未必要天地時時刻刻照料它:不準許天氣惡劣,不準許氣候變化。不能這樣,因為無論如何,小島都可以自給自足。
沈聽眠對李牧澤說:“我以后還是會和我媽吵架?!?/p>
李牧澤放下筆,揉了揉肩膀:“我也會和我媽吵架?!?/p>
“你媽媽那么好?!?/p>
“那也會吵,誰都一樣的?!崩钅翝擅哪X袋,可可愛愛地安慰他,“不單是咱們,我表姐上了大學還和家里人吵架,朝夕相處都這樣,要不然還沒意思呢?!?/p>
不但如此,李牧澤還告訴他:“我以后也會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你不要太在意,就算我忍不住對你發(fā)火,對你不耐煩,你也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p>
沈聽眠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口,跟他說:“我從來沒有懷疑過?!?/p>
“就是你以后放棄,我也理解?!彼瓜卵劬?,握著李牧澤的手,“不搞對象,當一輩子朋友,我也高興?!?/p>
“那不太可能,”李牧澤反握住他的手,“我太想和你搞對象了,眠眠,不是你想我高興,想著彌補我的那種戀愛,是我們都開心,都放松的戀愛?!?/p>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沈聽眠后來躺到床上和他說話,而李牧澤還在桌前,他揉了揉眼睛,把書本合上,扭過頭去看沈聽眠。
在剛剛,他聽到沈聽眠翻了好幾次身,于是就問他:“你躺的不舒服嗎?”
沈聽眠搖搖頭,手乖巧地放在胸前:“趴著和側(cè)躺,會感覺心跳特別強烈,向上躺著會舒服一點?!?/p>
這個經(jīng)驗讓李牧澤有些難過,他沉默著凝視沈聽眠,然后把椅子拉開些,躺到他旁邊。
沈聽眠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來。
李牧澤問他笑什么。
“你不要擔心,我現(xiàn)在只是偶爾這樣。”沈聽眠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微微挪動了下頭,眼睛發(fā)亮地看著他,“以后這里是為你跳的。”
李牧澤被他這樣天真的告白逗笑了,在黑暗里掩飾自己笑容里的苦澀,他刮了下沈聽眠的鼻子,跟他說:“想不想出去玩?”
沈聽眠抓著他的手指頭:“我媽不同意?!?/p>
李牧澤搖搖頭:“她會同意的?!?/p>
沈聽眠用鼻尖蹭著李牧澤的手指,有點懶洋洋地問他:“去吃好吃的?”
李牧澤到現(xiàn)在也沒有放棄他或許單純的、不被看好的美好想法。
他依然想讓沈聽眠明白,他值得被愛,也可以去愛、去信任這個世界,悲觀、消極、厭煩的情緒沒有錯,他不用苛求自己,他要學會放過自己。愛會解救他,會讓他真正得到釋放,愛讓他積極,愛會給他面對一切的勇氣。
李牧澤去拉他的小手指,像他們以前在課桌下那樣:“嗯,吃好吃的?!?/p>
或許愛同樣允許沈聽眠的消亡。
李牧澤面色如常地把沈聽眠擁入懷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雙眼通紅。
他克制地嗅著沈聽眠身上傷痛的味道,無助地抿緊嘴唇。
如果他不快樂,只要他不快樂。
李牧澤從未停止過質(zhì)問自己,但他不知道答案,他不想要這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