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收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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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蠻侵邊,朝中嘩然,主戰(zhàn)者有,但反戰(zhàn)者更多,其中以太尉王嚴(yán)反對尤為激烈。他旁征博引,列舉大炎朝歷代和南蠻交戰(zhàn)后的慘敗,最后更是舉出望城之困,希望皇帝三思而后行,萬萬不可因為一時意氣用事而使得舉國陷入困境。
誰知道此言一出,天子震怒,拍案而起,厲聲道:“望城乃大炎朝之辱,爾等食國俸祿,不思為先帝雪恥,反而以此為戒,處處退讓,要你們這些庸碌之輩又有何用?”說完拂袖而去,留下群臣面面相覷,皆冷汗直流。
要知道清河侯王嚴(yán)雖僅僅為太尉,可是卻儼然朝堂一霸,誰也不敢開罪,誰都知道那是太后的親兄長。可是如今呢,他竟然在朝堂之上被天子如此辱罵,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啊。朝堂中凡是嗅覺靈敏的人都知道,這恐怕是要變天的征兆啊。
下了朝后,王嚴(yán)蒼白著臉色獨自出門,出門徑自上了馬車,上車之時連手都是顫抖的。待到回了自己府中,當(dāng)場撅在哪里,惹得夫人仆從一陣驚呼。太后聞聽此事,也是大怒,召來兒子詢問究竟??墒沁@一次她沒能召來兒子,卻只得到一個回應(yīng):“蠻夷入侵,大炎朝危在旦夕,兒臣不孝,忙于政務(wù),只能暫托皇后長云侍奉母后身邊。”
葉長云領(lǐng)著煦兒,垂首恭謹(jǐn)?shù)貋淼教笊磉?,卻只惹得太后顫著聲音道:“你們都出去,都出去!”
葉長云長跪不起,煦兒心驚,抬眸驚惶地望著皇奶奶,年幼的他并不明白一向慈愛的皇奶奶怎么如今臉色這般可怖。
太后見煦兒害怕的小臉,心中一軟,不過依然怒氣不減,強自壓制著道:“把煦兒留下,你先出去?!?/p>
葉長云無奈苦笑,只好留下煦兒在殿中,自己默默地跪退了。
自那日起,王嚴(yán)稱病再不上朝,于是天子正好稱了心,一紙詔書,令車騎將軍韓夜、南征將軍葉潛、衛(wèi)將軍史鎮(zhèn)分別率軍,分三路阻擊南蠻,務(wù)必奪回浚儀城,驅(qū)逐南蠻,一揚大炎朝國威。
天子派兵之時,自然遇到諸多阻礙,其中糧草成為最為難的事兒,這時方知太尉王嚴(yán)把控政事之深,當(dāng)下心中更恨,直接斬了幾個半大不小的官員,這才平息了心中怒火。
這一日,大軍即將出發(fā),葉潛憶起今日所發(fā)生的種種事情,知道自己阿姐在宮中怕是會遭遇太后排斥,于是便要進宮看看她,順便看一眼小外甥煦兒。
誰知步入承光殿,卻見里面極為熱鬧,叫住旁邊一個侍衛(wèi)官詢問,一聽倒是愣了,竟然是朝陽公主在。
原來因為小侯爺阿貍差點出事,遠在淮安的淮安候聞訊趕來了敦陽城,此次攜帶妻兒進宮前來拜見太后。誰知恰好趕上太后不悅,將近日之事遷怒于朝陽公主,當(dāng)下把女兒訓(xùn)斥一番,最后甚至直接說“你當(dāng)日進奉的上好妖女,如今倒是要把我活活氣死??!你竟然連一句話都不知道說!”
朝陽公主無法,離開后只好和淮安候商量了下,讓淮安候稍等片刻,自己來到皇后葉長云處。
此時昔日主仆私下相見,關(guān)系已經(jīng)大不同于往日,趁著四下無人,朝陽公主淡淡地道:“母后體弱,還請你平日里多加用心?!?/p>
葉長云面帶和煦的笑意,可是眸子里卻冰冷到?jīng)]有一絲溫度,點頭道:“那是自然。”
朝陽公主自知多說無益,她只需一眼,便已明白,此時的葉長云早已不是當(dāng)日跪在她面前的恭順女奴了。
這個世上,越是驟然富貴者,越是容易賣弄權(quán)柄。葉長云此時能帶著笑意稱一聲皇姐,那全賴如今皇上安在,太后安在.
朝陽公主在心間泛起一個嘆息,其實她和她,一個是母儀天下,一個是天之嬌女,可是那又能如何,她們不過是一葉浮萍,無根無系,一切全都維系在一個人身上,那便是當(dāng)今的皇上。
轉(zhuǎn)身離去時,葉長云淡聲道:“本宮近日不適,不便起身,皇姐慢走?!?/p>
朝陽公主面無表情:“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p>
出了承光殿,只見轎子停留在那里,淮安候正攜著小小的阿貍巴巴地等著呢。
淮安候見她回來,又見她臉色不好,自然知道皇后葉長云便是一塊軟棉花,說不得氣不得,一拳頭打出去也沒什么力道,當(dāng)下伸手溫聲安慰道:“你不必著惱,這些事原本是皇上惹出的風(fēng)波,回頭自有他去平息?!?/p>
朝陽公主其實倒是不氣的,區(qū)區(qū)葉長云,便是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也犯得著去著惱嗎?更何況如今也不過是淡然疏遠罷了。
當(dāng)下她輕聲一笑,將纖纖玉手放在淮安候手中,軟聲道:“天都寒了,難為你一直在這里等我?!?/p>
淮安候溫和地笑了下:“這有什么,不過是等一會兒罷了。”說著這話時,他一手牽著朝陽公主,一手牽著阿貍笑道:“我們先回府去吧?!?/p>
此時阿貍覺得很納悶,抬頭望著母親,睜著晶亮發(fā)光的大眼不解地道:“皇嬸嬸做了什么嗎?為什么皇姥姥那么氣她?我看就連皇哥哥都不高興呢!”
淮安候伸手撫了撫他柔軟的發(fā)絲,輕聲笑道:“這些事復(fù)雜著呢,你且別管,等你長大了自然知道了。”
原本打算步入承光殿的葉潛,因為朝陽公主而停步避讓,恰好就在暗處,將這一幕盡數(shù)收入眼中。
秋涼風(fēng)寒,他默默地佇立在冷風(fēng)中,眉目森冷,一手緊握著腰間三尺長劍。他想起那一晚的幾盆冷水潑下,那個女人涼薄的眉眼,嘲諷的言辭。
他忽然有一種沖動,沖上去揪住那個女人的脖子,狠狠地問: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錦繡前程便是比天大,我是否能換來與你長伴?
沉痛地閉上雙眸,憶起往日他在她耳邊說過的一個又一個的落空的誓言,憶起昔日他們共享一顆牛乳糖的甜蜜,那種甜蜜,猶如浮光掠影,曇花一現(xiàn)。
假如時光能夠倒流,捫心自問,他是否愿意回到以前,回到他僅僅只是他裙擺下小小面首的那段時光?
一直等到朝陽公主和淮安候攜著小侯爺上了馬車,一直目送著那車輪揚起的灰塵早眼前化為煙霧,他才暗暗地咬緊牙。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身,握緊劍,大步向?qū)m外走去。
他知道時光永遠不會倒流,失去的那段旖旎早已不會回來。
他現(xiàn)在是出征南蠻的三大主將之一,征南將軍葉潛。
他將帶領(lǐng)著手下三萬騎兵,揮師南下,直驅(qū)南疆,奪回浚儀,驅(qū)逐蠻人。
他是葉潛,這一次,他會不負君王所托,建功立業(yè)。
這是他等待了那么久的機會。
他怎么會忘記,假如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便要站在萬人之上,那便要執(zhí)掌權(quán)柄。
那個女人再也不會有機會將冷水潑在他的身上。
***
這一年是永光六年,天子趙彘派出六萬騎兵,分三路阻擊南蠻。這三路中,西路的車騎將軍韓夜是多年老將,持重沉穩(wěn),到了南疆,先觀察地形研究地勢,屯兵不發(fā);中路的衛(wèi)將軍史鎮(zhèn)年輕有為,銳意進取,初生牛犢不怕虎,兩萬騎兵直指南蠻主力。開始之時史鎮(zhèn)確實打了幾個勝仗,斬獲蠻人數(shù)百,蠻人放棄遼南郡向南撤退,史鎮(zhèn)乘勝追擊,卻落入了南蠻的包圍圈中。南疆本就地勢復(fù)雜,蠻人兇狠異常,史鎮(zhèn)腹背受敵之下,損兵折將,只殘留一萬人馬,無奈退居幽谷之中,避讓不出,只等著援兵來救。
這時候,車騎將軍韓夜一直虛虛實實,打了那么幾個死不了幾個人的小仗,如今好不容易探到西路蠻人稀少,于是趕緊整軍出發(fā),直逼浚儀,準(zhǔn)備攻城。南蠻人原本志向不在城池,多是為了虜獵婦人和金銀綾羅而來,是以見韓夜來勢洶洶,趁機撤離。韓夜見此,便不再追擊,守在浚儀城。
東路的南征將軍葉潛原本率領(lǐng)騎兵攻向漁陽,兩萬精銳部隊一擁而上,奪了漁陽。此時聽到探子來報,他沉思片刻后,明白這兩位將軍,一個是深謀老算的老將,取得戰(zhàn)功后便不再進取,另一個是名門之后目無下塵。如果此時自己單單守住漁陽城,那么也算得上是戰(zhàn)功一件。
可是他一路行來,眼見南蠻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多少婦孺慘遭□傷害,多少家園被焚燒殆盡,黎民流離失所驚惶逃命。此次南下而來,興師動眾,六萬騎兵日夜騎行數(shù)十日才趕到,難道來到這里,只為了奪回數(shù)個城池,在帝王的功勞簿上記上那么一筆嗎?
葉潛站在城池之上,舉目瞭望,只見這一片沃土處處是狼煙。此時的他突然想起自己臨行時的誓愿。多少軍士的鮮血,多少大炎男兒的頭顱,這一切只為了什么?
他閉上雙眸,卻感到腰間長劍仿佛在動,右手一動,握住劍柄。
深吸一口氣,重新睜開雙眸,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心中無比的清明。
若是不能迫使深入腹地擊潰南蠻,徒徒取得一城半池,那么這一片疆土將依然得不到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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