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苗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圈里, 理智上他不想陷害賀商野,更不想害整個賀家垮臺,因為賀家與他無冤無仇。可他也自知沒有資格去勸周緣岑放下仇恨, 而且他還是那個鳩占鵲巢冒名頂替人家兒子的強盜, 怎么說對她也有愧疚在,很多話更沒辦法說出來。
可……阮苗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賀商野對他算很好很好了,他不能因為那點對周緣岑的愧疚就違背自己的良心去害他,更何況,這些骯臟的事的確也不是他做的, 為什么他要為梁瑞背鍋?
“你把這份文件給我, 我會處理的?!比蠲缦雭硐肴ザ加X得放在自己手里更安全些,為了穩(wěn)住周緣岑不要沖動,他只能用緩兵之計:“不過印章的事我真的辦不到,你也知道大哥……賀商野那個人很謹慎,我不太可能接近他拿到東西。”
周緣岑見他沒有再反駁自己,表情也好看了很多,只當他答應了自己。她放開了掐著阮苗胳膊的手,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小臂上的幾道血痕, 頓時有些慌亂起來,掏出帕子給他擦拭:“對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p>
“沒關系。”阮苗低頭看她忙碌, 無意間發(fā)現(xiàn)她的頭頂原來已經有了不少白頭發(fā), 只是染了黑色看不太清。
周緣岑應該也沒多大吧, 算起年齡來可能也就剛四十,比他自己的媽媽小了十多歲,可她的頭頂卻已經有了那么多白發(fā),這些年應該過得很苦吧?
他又看到周緣岑擦拭自己手臂的手腕枯瘦纖細,心里的酸澀又涌上心頭,阮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聲的說:“我真的不疼。”
“倒是你……這些年心里一定也很疼的,對嗎?”
阮苗不懂怎么去安慰一個飽經風霜歷經苦難的女人,他覺得自己太渺小了,無法給她帶來任何力量,她一心想要報仇,可自己卻并不想跟她同行,說起來確實自私。
周緣岑低頭看著自己被阮苗握住的手,感受著那頭試圖傳達給自己的撫慰,內心里顫了顫。
這些年,外頭說她什么的都有。有人說她貪圖富貴拋棄清貧男友,有人說她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有人說她自甘下賤愧為人母,有人說她心思歹毒蛇蝎心腸……就連自己的母親也都指著她的鼻子罵她遲早遭報應,不配見苗苗。
他們說什么的都有,可那些話聽多了她也就習慣了,反正他們看到的就是那樣。
可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原來她這些年也很疼。
周緣岑偽裝慣了,猛然聽到這樣的話,哪怕他并沒有說什么肉麻貼心的詞,可她還是忍不住抖了抖,忍著眼里不要掉下眼淚來,只是慢慢地低下頭不說話。
阮苗也只有十七歲,自己都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他的前小半生歲月一直活在蜜罐里,幾乎沒有體會過人生百態(tài),可穿到這里之后,見到簡繁郁,見到周緣岑,見到桑薇后他才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人生是苦的,不然他們?yōu)槭裁匆粋€個都這么難過?
他不知道怎么面對周緣岑,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這個半生都凄苦的女人,于是阮苗只好張開雙臂輕輕地環(huán)住她,想要暖一暖她,“我、我有些事沒辦法告訴你,很對不起。但我向你保證,將來一定會對你好,給你養(yǎng)老安度晚年?!?/p>
“以后的事都交給我好嗎?我替你扛著?!?/p>
“你可以哭一哭,女孩子哭一會兒沒事的。”
他好像把周緣岑當成了一個女孩,可誰又能說她不是女孩呢?縱然已經四十,但哪個女人不希望被人當成女孩一樣疼惜尊重?
周緣岑于是真的就哭了,她枯瘦的雙手死死地抓著阮苗的肩膀,把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肩頸處嚎啕大哭,沒有一點貴婦的矜持婉約,就算哭花了妝也不在乎。
她哭自己半生不值,為自己被毀掉的人生遺憾。
阮苗眼里也有些灼熱,他發(fā)現(xiàn)周緣岑真的好瘦,只是這樣虛虛的靠在自己懷里,卻仍然能感受到她瘦骨嶙峋,可能只有八十斤左右。
梁瑞果然是個王八蛋,人渣。
周緣岑趴在阮苗肩上哭了很久,這個肩膀很稚嫩,還帶著孩子隱約的奶香氣,可卻給了她莫名的勇氣和力量,耳邊聽著他略帶稚氣的說以后會替自己扛著這樣的話,她卻有些傷感。
哪有什么以后啊,她沒有以后了。
哭完一場后,周緣岑的情緒又好了很多,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阮苗,擦擦眼淚軟軟的說:“不要笑話媽媽呀?!?/p>
“不會?!比蠲绐q豫了一會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給她看:“你這里妝花了?!?/p>
周緣岑噗嗤一笑,從包里拿出鏡子來看了看,忍俊不禁的笑了半晌,眼睛還紅腫著卻還是想笑,“好丑??!”
然后她就去包廂的衛(wèi)生間里洗了臉出來,自顧自的在阮苗面前重新開始化妝,阮苗就坐在一邊看她,他發(fā)現(xiàn)周緣岑之所以化那么濃的妝是因為臉上長了很多黃褐色的斑,有些已經影響到顏值了。
“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斑?”他有些好奇。
周緣岑正在打第二層粉底,聽了他的話后笑著回道:“因為媽媽老了呀,誰家老女人臉上不長東西?”
“你不老。”阮苗下意識的回道,“你才四十呢,還很年輕,人生另一半都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