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老姚(五)
這一天沒有額外工作,黃瑾琛閑得無聊,就一個人背上槍跑去研究“大鍋爐”了。這回沒有人跟他進(jìn)去,他就帶著點探險的意思,出來進(jìn)去地玩。
寇桐要回醫(yī)院拆石膏,一早晨離開了,從此他終于可以像人類一樣直立行走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人們總是要為青春期已過,但依然肆虐的中二病付出一定的代價——比如寇醫(yī)生他即使像人類一樣地自己走出醫(yī)院,走路的姿勢也依然比較獵奇,傷腿有些使不上勁,配合不大協(xié)調(diào),扶著墻左搖右晃地鍛煉了一會以后,他就累得有些猶豫,于是決定給自己放一天假。
跟鐘將軍知會了一聲,寇桐以一種非常帥的姿勢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未來的人生方向,就揮手叫了輛計程車。
他穿越過鬧市區(qū),來到一個比較偏遠(yuǎn)的街區(qū),盡管拖著一條半的腿,還是比較順利地翻過了一個民工子弟小學(xué)破破爛爛的圍欄,超近路到了學(xué)校后面的一條小胡同里。
這個被城市規(guī)劃者遺忘的地方,一邊是學(xué)校近乎廢棄的操場,一邊是低矮的平房區(qū),不知誰家的破紙箱子擋在路中間,只有單人能勉強(qiáng)通過,一聲細(xì)細(xì)的貓叫,叫寇桐抬起頭來,看見一只小野貓正趴在磚瓦的房頂上,顫顫巍巍地翹著小尾巴,瞪著大眼睛看著他。
能安撫小兒夜啼的寇醫(yī)生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塊軟軟的奶糖,撕開包裝,踮起腳。
這只野貓大概還是只幼貓,膽子很小,看見人對它伸出手,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尾巴顫動的頻率更大了,警惕地呲出了還沒長好的小尖牙,非常色厲內(nèi)荏地又叫了一聲。
寇醫(yī)生把奶糖放在了瓦片邊上,小貓遲疑了一下,好像也感覺得到這個人的無害似的,喵喵叫了兩聲,就試探地往前湊了一步,低頭在乳白色的糖塊上嗅了嗅,舔了一口。
寇桐這才笑了笑,轉(zhuǎn)身從兜里把他那防輻射眼鏡拿了出來,扣在了臉上,衣冠禽獸一樣地走了慢慢走了進(jìn)去。
民房走到盡頭,有一家小店鋪,門口貼了門神,還掛了桃木劍,里面的墻上貼滿了朱砂畫的黃紙符,寇桐熟客似的揭開油乎乎臟兮兮的門簾走進(jìn)去,靠在門口等著,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正背對著他,跟一個帶著墨鏡神神叨叨的瞎子老頭說話。
老頭說:“從你們倆這八字上看……唉,有一句話我老頭真不該多嘴?!?/p>
“您說吧?!?/p>
“唉,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但是夫妻要長長久久的過日子,命格非得不能相克才行,過去古人婚嫁時候,要請人算好了八字配了,還要挑良辰吉時,方能擇日完婚,可是現(xiàn)在的人呢,老祖宗那點傳統(tǒng)都丟了。您看,您丈夫自從結(jié)婚后,這些年來,是不是事業(yè)一直不順?”
“是啊!他打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不得志,一開始還知道上進(jìn),后來越來越不像話……”
“還酗酒?!?/p>
女人說:“對!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孩子有十多歲了吧,是快考……”
“快考高中了?!?/p>
老頭撚撚胡子,嘴撇著,搖頭晃腦地算上一陣,嘆了口氣:“夫人,您是火命,您丈夫呢,他是木命,您想,這木頭一遇上火,那不都燒沒了么?”
寇桐看著那傻娘們兒跟抓著救命稻草似的看著老頭:“那您說……您說怎么辦呢?”
“您與他此乃八字不合,生來不應(yīng)當(dāng)在一處的,您丈夫婚后定然多遇小人,事業(yè)時時受阻,您跟著他也是嘗便人間苦辣,飽受苦難,日日脾氣暴躁,乃至于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
“是是!太準(zhǔn)了!就是您說的這樣!”
“你們倆這恩怨乃是前世上帶來的,今生往一塊攪合還沒完,怕是……日后還要應(yīng)到孩子身上?!崩项^接著忽悠,“孩子最近在學(xué)?!瓫]有什么問題吧?”
這一句話直戳女人的淚點,那眼圈忽悠一下就紅透了,大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好半天,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一句話:“我明白……您這意思了,聽明白了,我們倆,本來就不應(yīng)該在一塊過?!?/p>
老頭還很體貼地從旁邊抽了張面巾紙給她。
女人情緒崩潰了,痛哭流涕,邊哭邊罵好一陣子,大概十幾分鐘以后,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臉上帶上了堅決的神色,從包里拿出一疊紅通通的人民幣壓在桌上:“老神仙,太謝謝您了,您說得對!我這就回去該干什么干什么,跟他離婚,我自己帶著我兒子,也能把他養(yǎng)大成人?!?/p>
“哎哎,好……”好的是人民幣,老頭眼睛里都快冒藍(lán)光了,兩只雞爪子似的手就往上抓去,靠在門口的寇桐于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老頭一看見他,立刻跟偷東西被抓現(xiàn)行似的,忙縮回手,一臉正襟危坐、視金錢如糞土的模樣:“咳,您這話就見外啦,夫人,我不是要您的錢,世人迷惑,我等修道之人指點迷津,乃是給自己修因果,結(jié)善緣的,這些銅臭之物,不要也罷,您拿回去,要是覺得我說得有理,日后親戚朋友有難處的,不妨來找我老頭?!?/p>
寇桐想笑,覺著那苦主一臉苦大仇深,自己笑出來不大合適,只能憋著,感覺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于是背過臉去,暗暗給自己揉了揉。
等女人千恩萬謝地走了,他才大模大樣地走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老頭的對面:“季神仙,給我算一卦?”
季神仙斜眼掃了他一眼,從鼻子眼里哼了一聲,慢吞吞地站起來,關(guān)上門,在門口豎起一塊牌子,上書“三卦已滿,明日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