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回過頭來氣鼓鼓地瞪著寇桐:“你還用算?你就是顆喪門星,就是來擋我財路的!”
寇桐說:“你別放屁,攛掇人家離婚還收人家錢,你不怕將來下地獄讓閻王拔舌頭?”
季神仙十分光棍地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你才放屁,你這是封建迷信!”
寇桐嘆為觀止地看著他,只覺得人的臉皮竟能厚到這樣的程度,裝甲車都要自慚形穢了!
季神仙就點了根煙,慢吞吞地說:“她找過我好幾回了,身上好多傷,一看那樣就是家庭暴力鬧的,你看她那衣服,雖不是名牌衣服,但也頗為講究,應(yīng)該是個挺好面挺愛干凈的女人,卻直接穿了拖鞋跑出來的——她要不是逼得沒法了,能這么倉促么?”
寇桐聽著覺得挺有理,又問:“你怎么知道她丈夫因為遇上小人不得志,還酗酒呢?”
“咳,她自己告訴我的唄?!崩项^優(yōu)哉游哉地吐出一口煙圈,“她自己說她那丈夫每天晚上收工也不回家,在外頭跟人鬼混,半夜才回。這樣男人我見得多了,外面受氣裝孫子,晚上多灌幾口馬尿,回家跟自己媳婦耍威風(fēng),甭管他因為什么不得志,這樣的人肯定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多半都賴在別人頭上,‘遇上小人’肯定是他自己的說辭。再說這女的,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忍辱負重的性格,肯定兩口子沒少打架,跟這樣人過日子,她能不暴躁么?”
寇桐就笑了起來:“那你怎么知道人家孩子成績不理想呢?沒準孩子特懂事,不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么?”
“我什么時候說過孩子成績不好了?”季神仙老不正經(jīng)地一樂,“我就問她‘孩子最近在學(xué)校沒什么問題吧’,要有問題她自然以為我說中了,要沒問題,我再說句‘那就好’不得了么?上回她來的時候,包里還有給孩子買的考試模擬卷子,我瞄見了一角,我就知道她們家肯定有個這么大歲數(shù)的孩子,就算孩子在學(xué)校沒問題,她一聽,也覺得我不是在問沒用的問題,這是在給她提醒,孩子正在關(guān)鍵時候,當然要防患于未然?!?/p>
寇桐啞然,突然覺得,這些老算命才是真正的專家。
季神仙打量了他一下,說:“你怎么有空來我這,不出去鬼混了?”
“腿不方便?!笨芡┠槻患t心不跳、坦蕩地說,“前一段時間出門出了點意外,把腿摔折了,剛拆的石膏,現(xiàn)在還使不上勁呢,不是掃興么?!?/p>
季神仙看著他臉上戴著的眼鏡,很不爽的“哼”了一聲,咕嘟一句:“藏頭露尾?!?/p>
“我就是……突然想找你坐一會?!边^了一會,寇桐才低聲說。
“找我坐著行,你把眼鏡摘了,看這。”季神仙在自己的眼睛上比劃了一下,他不知什么時候把墨鏡取下來了,兩只眼睛不但沒瞎,反而帶著一種老人特有的銳利。
寇桐遲疑了一下。
季神仙猝不及防地一把擼起他的長袖襯衫,常年穿長袖襯衫的寇醫(yī)生小臂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劃痕就顯露出來,那些傷痕大多是利器劃的,還有些是煙燙的,劃痕都是外深里淺,竟然像是……自己弄的。
季神仙冷冷地說:“這我都看過,你還怕我看哪?”
寇桐苦笑一聲,把袖子放下,袖口的扣子系好,摘下眼鏡,靜靜地看著季神仙。
“又做夢啦?”老頭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問。
“嗯?!笨芡┦附徊妫觳仓鈸卧谧雷由?,“這回我把鏡子砸了,它也碎了,但是里面的人還是沒出來……我感覺……好像一輩子也出不來了?!?/p>
季神仙沒言聲。
“起來以后,我看見我房間的那面鏡子,我下意識地就做了一個跟夢里一樣的動作——我對著鏡子笑了笑,可是鏡子里的人卻沒對我笑,那時候我突然覺得……”
“鏡子里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季老頭問。
“不……是我被關(guān)在了鏡子里,我差點又把鏡子砸了,直到我同事叫了我一聲,才回過神來?!笨芡┌櫚櫭迹砬橥蝗挥幸稽c疲憊,“當然,這也可能是我早晨睡迷糊了,可是季老,咱們都不自欺欺人,我怕……再這么發(fā)展下去,這會變成一種幻覺。”
老頭皺起眉:“怕被關(guān)在鏡子里,你這是一種什么焦慮?你進過自己的意識空間么?”
“進過,很不穩(wěn)定,相當容易崩潰。”
“唔……”老頭想了半天,才慎重地開口說,“寇桐,你是不是有點怕……”
然而他這話還沒說完,寇桐兜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順口解釋:“是蘇輕,我昨天托他給我查個人……喂?”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寇桐身上隱隱的焦慮、蒼白和憔悴神奇地全部失蹤了,仿佛他又是那個給點陽光就燦爛、快樂得長不大似的男人,說了沒兩句,他就匆忙站了起來:“我知道了,謝啦……行,沒問題,下回請你吃飯。”
然后急匆匆地跟季神仙打了聲招呼:“今天有事,不說了,下回再找你?!?/p>
就轉(zhuǎn)身跑了。